小火炉旁，寒去病正铺开一张白纸，工工整整地练字，他的姐姐在一边磨墨，软语温存。
若不是整个房间里弥漫着重重的药味，这该是多温馨的一幕。
寒去病依然脸色苍白，可是双眼滴溜溜的，显然恢复得不错。倒是洛清商满眼血丝，胡子拉茬，不知道劳心费力了多久。
林君道：“洛兄，你先回去歇息一下，这里我来。”
洛清商道：“嗯，有劳林兄。迟些我回来接位。”
寒清露站起来，道：“洛公子，我温了银耳汤，你先等会儿，我去端来，喝了再走。”
洛清商面露喜色，道：“多谢了。”心中对这盈盈佳人的爱慕，又多了几分。
林君冷眼旁观，暗想前日的青子衿呢？所以寒清露前来询问时，他也是淡然处之。
寒清露道：“林神医，我弟弟的病，是不是血症？”
林君看了她正在看的书，淡淡道：“确实类似血症。”
寒清露双眉一锁，发愁道：“林神医，那若要治疗血症，应当看什么书呢？”
林君看了看这女子，双眉秀而黑，看来并非薄幸之人，淡淡道：“药理经方为基础，《神龙本草》就可以。”
寒清露点点头，泪水盈盈，道：“可是这样不知得背诵多少本书，按照我这速度，不知道何时才能入门。”
林君淡淡地道：“学医并非一时一刻之事，唯有志者方能成，基础不牢是不行的。便如你弟弟的病，一般人以为止血活血便好，可是气血两虚，唯有固气为先，气固而血生，才是正途。此法虽然见效不快，却是真正可为之法。正如你学医一般，基础不得不牢。有了根基，方可以一日千里。”
寒清露看看弟弟，她弟弟正望着她一脸鼓励，不由得一笑，点点头，道：“小女子明白了。多谢林神医指教！”
寒去病道：“姐姐你慢慢学，我将来做你的病人，给你试针试药，把我的病，不，把全天下人的病，一个个全部都治好，让世人再不会流泪哀伤！”
一番话稚语天真，逗得众人皆笑，唯有林君心中一横阴影，目光在寒去病身上来回着打转，只是控制着情绪，没有表露出来。
他确实有话没说。
这不是普通的血症。出血的源头从头到尾就没有消灭掉过。在他看似无伤的外表下，关节、肌肉里面都是细小的血块。虽然杏林馆竭尽全力在救治他，那也只不过是一边开闸一边注水而已，他的生命就像陂中储藏的水，总有一天要泄完的。
林君忍不住一个冷颤，寒家历代男子都短寿而亡，这世上真有诅咒？
不，不是这样的。这世上的公理，应该是天无绝人之路，何况是这么善良无辜的孩子，一定要再想想办法。
林君清冷的目光，逐渐变得坚毅起来。
他在外巡查之时，向来说一不二，翻手为云覆手雨，取人性命寻常事。
现在却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般，心一下软了。
可惜心软，远不如心狠有用。
那些陷他一生于悲剧漩涡的人，总有一天，会被他挣扎伸出的手一起拽下漩涡。
比如浪峙峰，他就送上了浪拥云之死这一份厚礼。
高高在上的浪峙峰，大概连什么时候得罪过他都不知道。可惜天道轮回，报应就这么来了。
他是深信命运与因果的人，一直羡慕萧鉴尘的无拘无束。
他也很羡慕杏林馆的宁和。
只可惜他注定是那个开启漩涡的人。
犹豫也好，负疚也好，该发生的，总归还是要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