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弥漫,惨白的月光下,萧鉴尘的身形却快如利箭。这数日,他早已熟悉了杏林馆的地形,任何迷雾都挡不住他的脚步。
他的心中有怒,眼内有火!
特别当他看到那栋小楼的时候。
楼外利风如刃,冷冷清清。楼内却丝竹荧煌,歌舞通宵。
萧鉴尘凑近窗纸,只听得陶劲似被迷了魂了一般,醉意朦胧地道:“黄莺姐姐的歌声比真黄莺还要美上三分,名不虚传呀!来来来,小弟敬姐姐一杯!”
随后是一片女子的艳声笑语:“陶公子,小女子名唤作玉珰,公子也来评评小女子的声音嘛!”“陶公子好偏心,我也要喝陶公子亲手倒的酒。”
付如来哈哈大笑,道:“美人们加把劲,谁先灌陶公子三杯酒,就赏这枚双凤金钗!”
众女子一个个眼睛都放出了光,争先恐后地熨贴过来,纷纷道:“陶哥哥,先喝这杯。”“陶哥哥,干了小妹这杯酒呀!”只把陶劲唬得两眼迷离,神魂颠倒。
浪笑传来,萧鉴尘一阵恶寒,心想陶劲是穆紫铘的心腹,也算是人中龙凤了,怎么在美色前如此不堪一击。
他哪里知道,付如来极其讲究享受,每一个侍妾都是百媚千娇精心训练的,随便一个媚眼一声娇吟都可以迷杀一片英雄汉。蝎心毒医走遍江湖,黑白两道都混得开,这帮红粉战队可谓是功不可没。
萧鉴尘听不下去了,退后准备一脚踹开大门,却听到楼道传来一声催促:“快点快点,老爷等急了!”有人要上来了。
萧鉴尘急掠过去,却见一队侍女端着点心笼走了上来。萧鉴尘一惊,他看到了红菱,正在队伍的最后。
寒清露还未到杏林馆时,他就见过她们主仆,也听霍砺行说过忠仆卖身救主的故事,当时还很钦佩这女子的勇气。可当时红菱是极受付如来宠爱的,怎么会沦落到这副惨样?
只见红菱身前一侍女突然停下,红菱收脚不及,差点就撞上,随后便传来一阵嘲讽声。
来不及多想,萧鉴尘直接翻身上檐。却听到下面一阵锯木般的笑声,有人道:“红菱啊,不是我说,夫人做不了就只能当贴身丫鬟,贴身丫鬟再不好好干,就只能去伙房当粗使丫头了!”
萧鉴尘还以为红菱会害怕,哪知这女子扬手就给了作弄她的侍女一个耳光,道:“我就算去做粗使丫头,也轮不到你指指点点!”实在是硬气得很!
一掌下去,众人皆惊,被打的侍女才说得一个“你—”字,就被那锯木般的声音打断,冷冷道:“小环,你脸上挨了这一掌,这两天是要破相了,见不得老爷,你去厨房报道吧!”
那小环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哭哭啼啼抹着眼泪下楼。那锯木般的声音又道:“红菱,你也罚俸三天,心气太高容易横折,你好好反省反省吧。”
红菱一愣,这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啊,立马伶俐地接话道:“多谢木阿姨,我错了,求木阿姨多多指点。”
那木阿姨虽然挑剔,对红菱的机灵也是颇为赞赏,不知不觉声音也缓和了一点,催促众人道:“还愣着干吗,点心都快凉了,快点送过去!”
众侍女唯唯诺诺,生怕这个木阿姨点到自己头上,赶紧提起步子鱼贯而上。
萧鉴尘在屋檐上暗暗叹息,他出身尊贵,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人给他脸色看过。即使那些想杀他的人,对他也是毕恭毕敬,可谓是无忧之极了。可是看到底层人物,忍气吞声,时不时给打脸,方知底层的难为。
须不知,底层有底层的难为,上层也有上层的难为呢。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众侍女团团奉上点心,笑容夺目,一个个妖娆出挑。这次招待的陶公子年少俊美,若能跟着他回去,那可是赚大发了。
付如来的姬妾们见多了夫人贬为侍女,侍女攀了高枝的事,一个个都把勾搭个好男子当成了毕生使命。这次看到陶劲,所有人都以为机会又来了。
付如来嘿嘿冷笑,一转头咬住了爱妾夹过来的蒸饺,看着陶劲彻底眩晕在一片花海中,禁不住得意洋洋。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小子以后可得慢慢还了。
得意中的付如来,突然收了笑容,他发现,争先恐后的讨好陶劲侍女中,有一个却默默排在队尾,隔着众人一尺距离,正是刚刚惹怒自己被罚的红菱。
付如来一声冷笑,道:“红菱,陶公子大驾光临,过去敬一杯!”
声音虽不大,红菱忍不住双肩一抖,自从她偷偷告知霍砺行救苗杰的方法就是废掉武功后,付如来当着她的面活活鞭死了她的贴身侍女。
红菱性子虽然烈,可她眼睁睁地看着贴身侍女哀号惨死,竟然一点办法都无。深宅似海,毫无可以援手之人。她出身下贱,天生懂得这层利害,自然知道付如来跟前必须十倍小心。
红菱的头低得很低,虽然她对陶劲毫无好感,可是也不敢不敬酒。
陶劲醉眼朦胧,见到眼前一个与众不同的俏丽佳人,完全忘记了这女子数日前还是付如来宠爱的小妾,一勾手,竟然将她揽了过来。
红菱一声惊呼,酒便洒在了陶劲脸上。刚挣脱出去,就听到付如来一声拍案,道:“我付家的丫头,就这么没教养吗?红菱,把陶公子脸上的酒舔干净!”
红菱愣住,舔干净这事她怎么做得出。正在犹豫间,喝大了的陶劲再次伸手,轻轻松松把她拉到了怀里。
听着下头屈辱的惊叫,檐上的萧鉴尘坐不住了,轻轻跳了下来。
一阵冷风袭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很快发现,闩好的门,不知道为什么打开了。寒风刺骨,堂上穿着轻薄的女子,一个个都在发抖,脾气躁的,已经忍不住骂出了口。
两个侍女一面赔笑脸一面手忙脚乱地关上了门,纱衣美姬们才纷纷嘟着嘴缠绕回来撒娇。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然而,此时,此刻,一瞬间,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了,阴风扫荡全堂,吹熄了一半的灯火,所有的温暖一去无踪,整间室内顿时阴寒如墓室。
莺莺燕燕们纷纷花容失色,掩口惊呼。
付如来一跃而起,风度尽失,狂叫道:“谁?滚出来!”
陶劲也想站起迎战,可惜喝得太多,一个趔趄,又倒回了胡床。趁此良机,红菱挣脱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