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反驳。
但是……
“每一匹马都有自己的名字？”我小心翼翼问询。
托比看了我一眼，解下腰间水壶，灌了两口。
这满脸胡子，这喝水豪迈动作……要是把他手里的水壶换成酒壶，那就真成大胡子了。
他不回答，我尴尬挠挠头，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同他相处。
在原计划里，我本打算找到马倌莱特，然后跟人申请调换教导马倌，去莱特手下，跟他相处几天，探寻莱顿公爵被刺当天究竟发生何事，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那伽所认定的帝国奸细……
现在……又得开始编故事了。
马倌常年和马相处，虽然有交好的朋友，但因为整日要牧马，除去放假和轮班，也没太多相处时间。
孤独是一种常态。
或许别人朝他们打探事情，会引来他们的反感和警觉，但如果是打探别人的隐私……尤其，富有传奇的隐私，我相信，他们应该会很有兴趣。
想用最快速度拉近一段关系，最好的办法，便是你先说一段，亲身经历的惨案……最好惨到，马听了都得泪流的程度。
相信我，如果对方拒绝了你，那这个人内心被封闭得很好，就得想想别的方法，譬如同你历经生死什么的，那样，或许能让他对你敞开心扉。
如果对方没有拒绝，还主动问询你细节，接你的话示意你往下说……那八成就能引他上套！
听完别人的故事，别人再有求于他，很少会有人能说得出拒绝的话。
不管什么事，总得遵循最基本的等价交换，你说对吗？
我的莉莉娅。
“托比……抱歉，我……我其实并不是一个纯正的帝国人……”我表现出悲伤难过样子，也不去看他，只望着小组营地搭建的帐篷，双目湿润。
“看得出来……”托比没有表现出极大兴趣，但他接我话了。
这是很好的开头。
只要他说话，我就有办法套话！
“我祖上……来自蒙拖。”我说话时，不自觉发颤，将自己代入一个塞尔姆郡人的视角。
“帝国欢迎你，明德教徒后人。”托比对我的态度教先前好了不少，他把手中水壶递给了我，问我，“渴了吧……刚才看你有在舔嘴唇。”
托比突然转变的态度，令我心下也有些惊讶。
为着掩饰震惊，我忙接过他手中水壶，略微拘谨饮了口。
擦擦嘴，我有点敬佩，告诉他：“我没想到……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真正的帝国人……你很了不起！”
其实帝国也很了不起。
真正的帝国人，便如托比一样，即便在战场上，恨不得将蒙拖灭国，但在战场外，帝国对每一个国家的人，都非常友好。
友好到一种很不真实的程度。
莉莉娅，如果未来你将开始长途跋涉旅行，在旅途上，遇到热情友好的路人，那多半就是个帝国人。
他们对外邦人热情友好，来源于帝国强大的自信。
他们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外邦人。
这世上只分两种人，一种是帝国公民，一种是即将被帝国征服的未来帝国公民。
既然早晚都是一家人，那就不需见外。
“呵呵……”我的夸赞明显叫托比觉得骄傲，那是每一个帝国人，都会不自觉昂首挺胸的骄傲，他笑了笑，看了我一眼，道，“我原本，有机会上战场的，第一年牧马，被马踹断了条腿……”
他撩开长袍，把裤管撸起，给我展示——
略显空荡的裤管底下，是条人造假腿。
“你……”我本应该有无数可称赞他的话，来引诱他往下继续言说，道出更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把我们关系拉得更近，但不知缘何，我看着他那条腿……我始终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该怎么跟你表达我当时心下感受。
莉莉娅……如果，假使有一天，我四肢不全，我五感丧失，你……还会爱我吗？
爱一个残缺不全的我，爱一个……连追逐梦想权力都丧失的男人。
“不说我了……”托比神情看起来，似乎早就对此释怀，如果他眼角没有微微溢出水色的话，“说说，你是怎么来到帝国的？”
“我没有同情或者可怜你的意思……”我试图为我先前沉默辩解。
“我知道……”托比点头，示意我不需要辩解，“我见过很多人看到我这条腿的眼神，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像个，小孩子？”
他说着笑起来，把裤腿放下，又抚平长袍上的皱褶，再来拍拍我的肩膀，一双眼眸里写尽真诚：“如果明年，上面来征兵，有机会的话，你报名去试试，既然身在帝国，那你就是帝国男人，斯托夫从不畏惧死亡！”
斯托夫，帝国军队最厉害兵团，武力值当属帝国第一。
帝国尚武，因此斯托夫，是这一代帝国人，最崇拜的偶像军团。
“我觉得像你一样，做个马倌，为帝国在背后默默贡献，也挺好。”我说得真心实意，我上过战场，可能因为对帝国不够真诚，我目之所见，皆是无用的牺牲。
“你错了……”托比摇头，否定我的看法，“你不知道，帝国是如何从当年的羸弱，一步步走到如今强大的，去战斗，去赢下一次次胜利，把敌人头颅做酒杯，那才是你应该干的事情，在帝国，没有人瞧得起懦夫！”
“我答应你……”我虔诚地撒谎，“明年征兵的话，我去试试。”
“这就对了！”他高兴坏了，眉梢连同睫毛都上翘起来，“你叫什么来着？”
“洛克。”我时刻牢记我此刻替换那人的姓名，避免出一丝一毫差错。
“好样的！小洛克……”托比大笑起来，“拜托，替我上战场，多杀几个敌人……有人问起你曾经的老师，你就告诉他们，是个马倌，想骑战马，而不是骑牧马的马倌……如果有人问起的话。”
“真受不了你……”我忍住流泪冲动，给了他心窝子一拳头，“茉莉小姐都没你矫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