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
从那个身影进来起,威尼克目光就始终盯着他,怎么也不肯离开。
黑风衣将他的身体散散包裹,比身长要多出一些,拖地的部分,已可见明显的灰渍——现在则垂落在椅下的踏板。店主消沉的情绪,他是知道的。或不如说当他发现雪地里跪着的他时,是感到多么的震惊。
但巧合谁又能说的清。
店主心中的低沉,他可以理解:从进到这间咖啡屋、招来伙计、点好单这一系列流程,店主先生都低着头默然不语。其实,他早查到一些消息,知道店主的名字是“阿诺克”,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让他震惊的事情……
“哒。”
那个男人就是在他看向窗外、思考案情时走进的。之所以注意到他,还要源于那没教养的脚步声——实在是太大了。但威尼克起初只是一皱眉,这样的人在哪都有。
可只是几分钟之后,他看待对方的目光便完全不一样了——他居然在和店长聊天,店长先生好像还很激动!他们还拥抱在一起?莫测的猜测,到底不可能不在威尼克心中形成疑虑。所幸两人的亲热很快就结束了,那份猜忌很快打消。
可...他的额纹依旧未松:那个在店长对面的男人,很让他眼熟。
要在平常,他兴许会起身上前,看看是哪个熟人——但在缺乏睡眠、又被案子搞得身心俱疲的现在,他只想深陷在沙发里,暂不去理会这些事。芬泽的治安虽不差,但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些抢劫啦,勒索啦之类的案子穿凿其间。虽然不必事事亲为,但这些罪恶,还是或多或少分化了那本就不足的睡眠时间。
——睡一会吧,大概是穿黑衣的人本来就多。
他太累了,每日几乎是二十个小时的工作,即便睡下,也常常为各种电话的铃声惊醒。谁叫他总睡在别人醒来的时候。拿铁咖啡已经拉好花递在桌面上,可威尼克还没来得及平常一口,便在那升腾而上的袅袅白烟中,双眼一闭,睡了过去。
梦境中,今天离别前阿泰尔告诉他的话,犹在耳畔回响。那时,二人间堆着厚厚的卷宗,和一大沓刚送到的记录档案。阿泰尔正蹙额注视着许多不容忽视的小细节,也和他探讨一些可能有的疏漏,然后……
画面一阵扭曲,记忆被打断了。威尼克从梦中醒来,眼皮仍有沉重的惺忪感,看向扰他睡意之物——那是店主的大笑,此刻,不仅是他,甚至周旁一些客人也开始皱眉,独自暗忖着。表盘预示着他已睡去一小时,而在吧台上的两人,好像聊的更愉快了。
奇怪...怎么连这声音都有点耳熟...又不像……
他还没醒,一心只想着在褪黑素浓度变化前重新睡去,故意识仍蒙着雾一般的虚影。愈敛愈合的眼皮间,那身着风衣的身影再度于他眼里聚焦,影子的主人像是和店主聊到了相当有趣的话题,灰黑的侧面浮现了一层隐笑。
店主脸上突然闪过同样的笑。
奇怪。
他换个姿势,把右手从身下抽出来,用尽力气甩弄两下,再倒向另一边。袭来的睡意已如将至的列车,可闻见轰鸣,一刻也阻碍不住了。
威尼克只能在最后让身子翻到另一侧,不让光干扰到眼睛,于是,耳边传来阿泰尔的梦语,面前也闪过最后一刻。
“这个。”又是那片卷宗中,阿泰尔反复翻页,抽出一份因手常摁而略泛出褶皱的档案,递威尼克。“你也看过了吧。”
“嗯,是他没错。”
“精细的刀功,怪异的作案现场,延续的符号...”看着记录的文字,阿泰尔抬起茶杯,轻呷一口。“以及——惨淡的线索。”
二人在攀谈。
“现场并非一无所获。”
“那个录音机,对么?”
“嗯,很奇怪的响声,像脚步,但又好像没有意义。为什么要录仅有一声的脚步呢...”
“同样是谜题。”
“不假。”
杯中咖色微微露白,旋转着卷入正中,又朝外缓缓扩散。威尼克轻轻扭转手腕,品一小口。浓郁的苦,极致的香,两种触受同一时间涌上味蕾。咽下的那一刻,脑海有血管舒开的快感。
“上边的命令在路上了,”对面,阿泰尔肃起脸,“你得尽快办好这事,办得漂亮——不然,他们就会派人来管……”
说来神妙,这一切其实就是阖目前瞬间闪过的画面。而现在,随着眼皮沉沉翻掩,勾画出的记忆也结束。
定格的视线里,自始至终,吧台上的那道黑影一动不动。
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