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枭和胡盈盈走在人群之中，没有多久就到了离老陈的店铺不算太远的一处民宅。男女主人都是看起来年纪还不到四十，样子很是和善的人。

他们恭恭敬敬的向活佛行礼，又把随行的大约三十多人全都让进他们那并不大的两室一厅住宅。活佛直接走向较小的那间卧室，那应该是“病人”，也就是户主人女儿的房间。

其他随行人员，其中包括老陈在内，有十几个“颇有经验”的，直接进到大卧室，等着活佛作法驱邪完毕，过去对大伙进行“开示”。

司空枭也算“手疾眼快”，他迅速的在也就只有十几平米的客厅里，找到个单人沙发。自己坐上去，又招呼胡盈盈坐在他的腿上。

胡盈盈虽然个子不矮，但是身体却不重，坐在司空枭的腿上，司空枭双臂怀抱着她，感觉很是舒服。

活佛作法“驱邪”并不瞒着别人，在司空枭坐的那个位置，恰好可以通过敞开的卧室门看到里面的情景。

只见一个身材苗条、面容也算姣好的女孩，看上去能有个十六七岁的样子，侧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活佛在女孩父母的陪同下来到床前，从自己的布兜子里取出一套金刚铃杵，然后就嘴里开始念诵一些什么。

司空枭在佛学方面的理论和见识都绝对不少，他很快就听出来，这位活佛念诵的实际上是红教日常祈祷文中的一段。

“这玩意能降服妖魔？”司空枭在心里面暗想着。

其实所有的事物，道理往往都是相通的。比如说从武术上来讲，所谓的绝世高手，的确可以做到“飞花摘叶也能伤人”的程度。但绝对不是不管谁练了两天马步，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而佛教的理论和实践都可谓是浩如烟海，对于一个真的成就者来说，确实可以做到不用说念诵什么祈祷文，就算是随便咳嗽一声也能降魔。

但一定不要误以为谁都可以如此，这就好像，武林高手确实可以不用兵器取人性命。但是不会武功的普通妇孺，想空手致人死亡就几乎不太可能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佛教的经咒也是一种“工具”，就像不同的工具可以用来完成不同的工作一样，不同的经咒可以用来成就不同的事业。

而现在这位活佛所做的，正是相当于在用一把菜刀，去砍伐一棵直径两米粗的大树。“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呢？”就在司空枭面露不屑的想到这的时候，人家真的做到了。

只见一只一尺多长，全身雪白的小狐狸虚影，从那女孩的身体里飞了出来。飞出卧室，就在司空枭他们所在的客厅屋顶上，贴着天棚绕着圈子来回盘旋飞舞着。

这个情景，胡盈盈当然也看到了，她皱了皱眉，身体稍一用力，就要从司空枭的大腿上站起来，却被司空枭更加用力的牢牢抱住。

“先别冲动，看看还有什么猫腻再说。”司空枭把嘴凑到胡盈盈的耳边轻声说道，顺便还在她脸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胡盈盈也感觉到，自己刚刚是有些冲动了。于是把身体斜着向后仰，伸出一条胳膊勾住司空枭的脖子，两个人像是热恋到热得没有地方降温的小情侣一样，“黏糊”在一起。

不多时，那女孩神智清醒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嘴里直喊“饿”。他父母赶紧忙着去准备些吃的，同时对活佛一再表示感谢。

其他众人也对活佛的“神通”和“灵验”大加夸赞。大伙簇拥着活佛，转到那个比较大的卧室中，活佛上了主人的双人床，盘膝坐下。

司空枭和胡盈盈也起身，和众人一起进到大卧室，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因为人太多了，胡盈盈还是只好坐在司空枭的腿上。

大家挤挤插插的安静坐好，活佛就开始他的“开示”了。一听之下，司空枭暗自感慨倒也怨不得他没有人家妖僧营广的名气大，他的“忽悠智商”也实在是不怎么高。

他可没有什么以偏概全的“独到见解”，号称密宗活佛的这位出家人，确切的说他既然自称是活佛，那就不应该是和尚，而应该是喇嘛。

反正就是这位理应无所不知的活佛，他除了教人要“好好念佛”之外，就没说出别的什么东西。

终于有人问及这位活佛的名号，司空枭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内蒙古大宝寺的“主持”，法号释延刚，确实是受了具足戒的和尚，不过他自称是修行红教的成就者，延刚活佛。

“那你的上一世是哪位活佛呢？”司空枭这次不打算再沉默了，于是就在最后面不起眼的位置上，大声问道。

“我的上一世？我不知道！”延刚活佛毫不客气的回答道，“我是自己刻苦修行取得了佛法上的成就，才被认证为活佛的。上一世我好像也修行了，但是没有成佛。”

司空枭的语气更加不客气，“那么按照密宗的规矩，只有成就者的转世才可以称为活佛。你上一世不是成就者，就算这一世修行成就了，也只能叫做仁波切，怎么可以称活佛呢？”

延刚活佛拿出了佛学固有的“诡辩”招数，“活佛也好、仁波切也好，具体怎么回事我又哪能会不清楚？不过是名称而已，大伙喜欢这么叫，何必有那么多的分别心。”

“不分别”到底对不对？又是不是符合佛法理论？其实一句话就可以解答，“不分别”用来约束自己就对，用来约束别人就不对。同样的，它对的时候就符合佛法，不对的时候就不符合！

比如说，当一个真正有修行的活佛，被其他不信佛的人骂做是狗的时候，他可以说“对呀，我和狗有什么分别呢？人家也没有骂错呀！”这个“不分别”便是符合佛法。

而一个滥用权力、草菅人命的当权者如果说：“人命和蝼蚁有什么分别呢？”这显然是错的，也不可能符合佛陀的本意。当然流氓也会说，做某些事的时候，男方和女方又有什么分别呢？

所以佛教所讲的“无分别心”是给修行佛法的人提供一个“自我审视”的技巧，让人时刻去自我反省，是不是对各种外境分别、执取了？但绝对不是拿来衡量和约束，甚至道德绑架别人的一把“尺子”。

此刻这位延刚活佛正是使用了这样一种“偷梁换柱”式的诡辩，不过司空枭倒是没有耐心去一点点的剖析这些，尽管他确实也可以做到对佛法剖析精微。

“活佛既然是宁玛派（红教）的成就者，那么请问活佛，按照宁玛派‘九乘判教’理论，金刚界的修持应当在胎藏界修成之后。但《大日经》上却说，修习成就此经便是究竟成佛，之后便不必再修了，这是怎么回事？”司空枭干脆就问个“专业”点的问题，看看活佛的佛学理论够不够格。

虽然现在天气还不算热，但延刚活佛还是伸手轻轻抹了抹脸，“嗯......这位......这位居士，如果你想系统的修行宁玛派教法，得先拜我为师，然后我带你到寺里闭关修行。”

“至于你说的什么金刚界和胎藏界的修法，我其实全都会的。只不过这些属于‘密教’的秘密，不能在这随便说。我一向还是最最倡导念佛法门，简单易行非常好。”

“至于你说的那个叫什么《大日经》？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是伪经吧？信佛还是要多读、多学有把握的经典，像是《阿弥陀经》呀、《金刚经》呀什么的。”

司空枭面带冷笑，把胡盈盈紧紧的搂在怀里，没有再搭话。一个自称活佛的人都敢说《大日经》是伪经，这就和一个“国学大师”告诉你，“炎黄”根本不存在一样。你还能再说什么呢？

被司空枭这么一“搅合”，本来今天有近二十个居士、信士是新来的，打算皈依、供养活佛。现在却只有五个人主动站出来，表示要拜活佛为师了。

就算下面一直有人强调什么“法缘殊胜难得”之类的话，那些人也还是无动于衷。看着这五个新徒弟磕完头、交完钱之后，延刚活佛面现不悦的表示，今天到此结束。

说罢，他便开始整理东西，准备返回住处。司空枭和胡盈盈先他一步，两人起身直接向大门外走去，胡盈盈暗暗向客厅中飞舞的小狐狸比量了一个手印。

那小狐狸一见，吓得连忙飞出了大门外。男女主人都是信佛多年的居士，见司空枭两人要走就很礼貌的送出了门外。

在楼道里简单的聊了几句，司空枭才了解到，原来就在大约半年之前，他们正在上高中的女儿，突然就说要“出马顶仙”。

夫妻两个都是多年“正信佛教”的居士，在他们的眼里“出马”就是一种邪命、邪术。自然是不会同意自己还在读书的女儿去“跳大神儿”了。

商量无果，女儿身上的“仙家”就开始发难，先是每天哭哭啼啼的不上学，接着就是不吃不喝。最后，女儿每天晚上都会闭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户就往外跳，他家住的可是六楼啊！

夫妻俩实在被折腾得受不了，也是经过别人介绍，才几乎拿出全部积蓄请来了这位延刚活佛。第一次来，他确实治好了女儿，可是没过多久就又“复发”了。

现在这次，已经是活佛第三次来作法了，要是还会“复发”，估计夫妻俩只能卖房子了。活佛表面上虽然总是强调“无偿”，但背地里他的弟子早就“明码实价”的收完了钱的。

胡盈盈的脸阴沉得像是快要滴下水来，司空枭轻轻拍了拍她，然后对着夫妻俩说道：“两位大哥大嫂，你们这么虔诚的信佛，相信会得到菩萨的保佑的。孩子的病一定能好，还能考上个理想的大学。”

夫妻俩对司空枭的话表示感谢，司空枭拉着胡盈盈的手，和夫妻俩告辞，下楼去了。“盈盈啊，今天看你怎么特别不冷静，平时你可不是这样啊。”司空枭语气半调侃的说道。

胡盈盈咬了咬牙，“我最恨这种故意给凡人‘打灾’，做局坑骗凡人钱财的事。仙家的脸都是被这些畜牲给丢光了。”说到这里，只见她圆瞪双眼，喝道：“给我滚出来，你这小畜牲！”

只见刚刚先飞出去的小白狐狸，从两人身后显现出来，竟也能口吐人言，说道：“小仙......小仙拜见上......上仙......真仙。”

胡盈盈冷哼一声，司空枭拉了她一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一会假活佛他们一大帮就该下来了，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胡盈盈一招手，那小白狐狸就被收到她的衣袖中。司空枭带着她走出一段路程，找了个小区里的健身场地，两人坐在一架健身器材上，胡盈盈又放出了小白狐。

那小白狐就地一打滚，变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看起来有些“傻白甜”的少女。胡盈盈冷声道：“无因由给凡人打灾，无因缘附体凡人，还要害人性命，依天条应该雷诛而死。”

那少女大惊，赶紧跪倒在地，“小仙是奉了掌堂教主的差派，来配合活佛弘扬佛法的，没有想害人呀。那个小花荣（指女孩），就是她爸妈不看着她，我也不会真让她跳楼的。”

胡盈盈说道：“你是哪个堂口的，掌堂教主是谁？如实说清楚，我再考虑怎么罚你。”

少女答道：“我叫胡小月，是侯府门中玉珍弟马堂上狐仙，我们掌堂教主叫胡泰宏，就是他派我来的。本来教主说‘死不死人的都没关系’，但是小仙不愿害人，才没有真的下手。”

胡盈盈问道：“你们堂口设在哪里？”

胡小月说道：“我可以带两位上仙去。”

说罢，她就飞在前面领路，司空枭和胡盈盈驾风跟随。不多时到了江边高楼环绕下的一小片还没有动迁的平房一带，胡小月指着道边上挺大的、还带着大院的一座平房，“就是这家。”

现在已经是深夜快十一点了，胡盈盈看了看胡小月，“你的肉身在哪里？”

胡小月说道：“我们堂口仙家的肉身，大多都藏在了本市西山往里面走，林区深处的山洞里。”

胡盈盈说道：“我以东北护法大仙座下副教主的名义，罚你去往本市分堂口闭门思过、反省十年，你可愿意？”

胡小月连连点头，这种“处罚”简直就是“镀金”。要知道，东北野仙是有极为森严的“身份等级”区别的。只有胡三太爷一系的仙家才能称为“真仙”，而其他的全都只是“散仙”。

散仙和真仙的区别，要比奴隶和贵族的区别还大。一句话概括，就算是千年道行的散仙，见到刚刚化形的真仙，也一样要向他磕头顶礼。否则就是“不敬真仙”，应该“雷废道”。

胡小月这次可是高高兴兴的飞在前面，司空枭和胡盈盈仍然驾风跟着。三人到了密林深处一个又小又潮湿的树洞前，胡小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就是这里啦。”

说着，她又来个原地转圈圈，化成了小狐狸的样子，然后这小白狐的神魂钻进树洞。不一会，里面跑出来个一模一样的小白狐狸，只不过这只可是个实体。

司空枭笑嘻嘻的过去，抱起小白狐狸，“这小东西还挺可爱的，个头不大，像个狐狸犬。那就让她去专案组‘思过’吧，当个宠物养也挺有趣的。”

现出小狐狸原形的胡小月一听，连忙摇头摆尾的讨好司空枭。司空枭看向胡盈盈，见她脸色不算太好，赶紧把胡小月送到她的怀里，“这个是母的，我养着不合适，还是给你当宠物吧。”

胡盈盈终于还是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是看这小辈仙家，总算是良心未泯，还可以教导，才临时这么决定的。没想到反而大大的便宜了她，既然夫君喜欢，那就留在身边吧。”

这还是司空枭第一次听到胡盈盈称他为“夫君”，当时就乐的合不拢嘴，上去就是给胡盈盈一个大大的拥抱。

“什么人胆敢如此无礼，随意带走我们堂口上的仙家，你们就没先想想，死是什么滋味。”一个充满狂傲、愤怒，又夹杂的极其不屑意味的声音传来。不远处，站着一个秃头、矮个子的小老头。

司空枭松开胡盈盈，转头瞟了小老头一眼，“你是什么山精野兽，竟敢打扰我们夫妻在这‘打情骂俏’，是不是皮子紧了？”

小老头一脸严肃的说道：“我是侯府门中玉珍弟马堂上巡堂护法黄天霸，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绑架我们堂口的仙家，还要连肉身都一起带走。”

胡盈盈也报出名号，然后说道：“你们堂口无故指使这个小仙给凡人打灾，我要带她回去按天条惩罚。下一步还要对你们堂口处理，明天我就过去见你们掌堂教主。”

黄天霸冷笑道：“你可知道我们掌堂教主是什么身份？就算胡天山亲自来了，也未必是说见就能见。你们那个‘天条’不就是胡天山上天去定的吗？对我们堂口无效！”

“赶紧放了我们的人，否则，今天你们一个也回不去，就更不用说什么明天见我们教主了。”

司空枭瞅他实在是不顺眼，再加上他这么一番“大放厥词”，于是说道：“唉，我说你个又矮又秃的死老灯，你特么也敢叫‘黄天霸’，咋地，你会打‘金镖’吗？”

“来，来，别光站那逼逼，有能耐你过来。看看是你能把你外公外婆留在这儿，还是你外公我能把你打发回你姥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