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她在钟铭全方位无死角的教导下过了法考,后来她从法院合同工身份退了出来,去了钟铭的舅舅开的一家律所学习,当时的钟铭已经是律所的头牌,业绩无人能敌。
她就在钟铭手下做助理。
已经谈了四年恋爱的他们,自然配合得亲密无间……
至于后来——
“苏律师!苏律师!”
朱秀丽的声音。
她一个人坐在那有些不安,方大城坐她对面,但不看她,只是在玩手机,钟铭呢?他已经坐下,将皮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缓慢地从里面拿出今天要用到的证据资料。
苏澜恍惚一阵,应了声,急忙小跑着到朱秀丽身边落座。
坐好以后,她忍不住抬头去看钟铭,男人正好也在看他。
钟铭立刻将视线移到别处,没想到苏澜会忽然看自己,他觉得尴尬,鼻翼还抽了抽,这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小习惯,只要他紧张,就会这样。
调解的过程很难看,朱秀丽和方大城谁都不肯让步。
苏澜和钟铭沦为了看客,就好像是来听他们抱怨家长里短的观众。
离婚案子,闹到这一步,基本也是这样的结果。
律所的老人喜欢拿离婚官司给新人练手,因为这里面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用到法律的地方并不多,是让新手律师熟悉程序最好的方式了。
结束以后,朱秀丽和方大城还在吵,也许是上了头,朱秀丽终于放弃了复合的幻想,指着方大城的鼻子撕扯着已经沙哑的声音:“离婚就离婚,我让你输得倾家荡产!”
她看向苏澜:“苏律师,你能做到的是吧?”
苏澜苦笑一声,这种承诺哪个律师敢保证?
钟铭也在看她,天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许是可怜自己摊了个这么离谱的当事人。
“我会尽力争取你的合法权益。”
“呵!”
男人冷笑,他笔挺的身姿走到三人中间,得体的西装衬着他匀称的身材,让人见了不由得感叹,上天还真是不公平。他的目光投向朱秀丽,后者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站到苏澜身边。
“朱女士,你是真的不算接受方大城先生提出的一百万?”
朱秀丽看向苏澜,苏澜立刻回答:“当然。”
方大城也紧忙开口:“爱要不要,我已经仁至义尽了,真闹上庭,你一毛钱都没有!”
两人结婚有三十年,谁也不知道这三十年,是恩爱多一点,还是吵架多一点。
总之这对爱人,结局一定不会太好。
苏澜早已看淡这些事情,就像她和钟铭,那时候爱得多疯狂,爱得多难忘,爱得恨不得融入彼此再也不分开,再也不去没有彼此的地方,再也无法忍受一个人的生活。
钟铭……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我想告诉你,我过得不好,我很想你,一直想一直想,我觉得我病了,很严重。
钟铭等方大城说完,点了点头:“很好,调解失败,法庭见。”
他甚至都不看苏澜,他对方大城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转身就随他离开了。
两人走后,朱秀丽一屁股瘫坐在调解室外面的凳子上,她的手脚冰凉,一个劲抓着苏澜,不让她离开:“我以后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我已经不能没有他了!”
苏澜很理解朱秀丽此刻的心情。
这些年,她也是如此。
办了手续走出法院,正好跟钟铭行了个对脸。
模糊的视线里,钟铭的形象有些别扭,不过依旧是记忆里清瘦俊朗的模样。
她想上去打招呼,看到钟铭在打电话又不敢走得太近。钟铭的声音遮掩不住的愤怒:“玩我呢?要知道对手是澜澜,我死都不会接方大城的案子。”
他的声音不大,苏澜听不太清,不过她倒是听见了“澜澜”。
跟钟铭打电话的律所合伙人方铭连忙赔不是:“钟大律师,您消消气,这不没来得及跟你说嘛。”心里暗骂“谁让你总不去关注对方律师是谁”,嘴上还在道歉:“苏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这都过去五年了,你还惦记着她?”
“惦记你妈!”钟铭挂了电话,正好撞上苏澜投过来的目光,他一张脸阴晴不定,狠狠瞪了苏澜一眼,后者被他吓了一跳。
感觉到从男人身上散发的热气,女人移开视线,低着头往停车场走。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面对钟铭,自己很是愧疚,五年前的分离,错都出在她身上。
她没想到,当她走向自己的停车位,拉开车门,一个男人也走了过来。
那人扬起手,向苏澜挥了挥,意思是让她先走。
模模糊糊的视线里,苏澜还是认出了他。
钟铭。
是你!
眼下四里无人,她凑过去,在钟铭一脸的不耐烦下,站在他身前,问他:“你的车?”
“嗯。”男人吸了口气,他好看的睫毛下狭长的眼睛露出复杂的神情:“虽然不贵,但我喜欢。”
苏澜一愣,不由得笑出声来:“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天呐,他以为自己觉得他的车不够档次,上不了牌面吗?
她苏澜又不是这种人!
钟铭这人,总喜欢在别人还未开口就先解释,以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在苏澜眼里,这样的钟铭实在太可爱惹,就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事急忙承认错误的孩子。
钟铭可爱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他说话很快,是个典型的话痨,以前他可以连续六个小时,帮她解释法律资格考试所有科目的逻辑结构,企图一晚上就让她彻底领悟法律的博大精深。
她这一笑,钟铭竟有些恍惚: “是不是这个意思只有你自己知道,现在我只想快点回家,你有什么想说的,快说。”
看来他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车被她蹭了一下。
“也没啥想说的,就想问你,什么时候回西城市当的律师?”
五年前钟铭离开西城市到西南市攻读法律研究生,那以后两人再无联系。
“最近。”钟铭眼神闪烁。
“最近?什么时候?”
“就是一两个月。”
苏澜哦了一声,没有接着问。
“我回来了,又怎么样?不希望我回来?还是说,你跟那个男人已经结婚了?”
他突然开口,说出的话异常刺耳,一瞬间就将苏澜带到了她这辈子最痛苦的一个晚上,就是那个晚上,她永远失去了最爱的人,失去了钟铭。
他身上的热气愈发明显,让站在身前的苏澜不自主地,退了一步。
这在钟铭看来,像是她已承认这件事。
“我他妈就知道你们有一腿,当初我就知道,这几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错怪你了,现在我终于知道,我没有错怪你,你就是这种人!苏澜,你他妈就是这么茶!”
他的脾气说来就来,吓得苏澜连忙摇头:“不是的!我没有!”
她不想让钟铭误会,急忙解释:“后来我确实跟他在一起了,但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跟他真的只是朋友,就一起吃了几次饭。”
“吃饭还喝酒?男女单独喝?喝一排?”
“我出差那段时间,他天天陪你,你们天天粘在一起,你承不承认?”
他显然已经无法理智去思考这件事,像他这般理性的人,一旦被感情的问题纠缠,就会变成这般模样。
苏澜下意识朝四周看去,确认没人,这才开口:“我……哎,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钟铭,你冷静一点。”
她实在不想看到钟铭这个样子。
当初分手的时候,他也如此这般激动。
她知道他痛苦。
可没有办法。
根深蒂固的矛盾已经无法让两人继续相处下去,纵使爱得再深,又有什么用呢?
“不会的?我们分手后两个月,你就跟他在一起了,你以为我眼瞎不会看新闻?”他又开始痛苦了,明明说好忘记,五年来不断让自己从苏澜的影响里走出来,可他怎么也做不到,他不论做什么,疯狂地去做什么,只要停下来,歇下来,只要闭上眼睛,他就开始去想。
他以为自己逃离这座城市,就能逃离她带来的伤害。
不会的!
一个人若是深爱着另一个人,又被深爱着的人伤得体无完肤,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男人没有再说什么,拉开车门就上了车。
很快,他摁下手刹,一脚油门眨眼消失在拐角。
独留苏澜站在原地,眼泪无声落了下来。
“不是的,钟铭,不是你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