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环洲大陆上地位最高者,无疑是手握兵权、管辖各域的皇族贵胄,其次是各级文臣武将,再者是田舍郎、蚕桑人、炼器师、炼丹师等精于某一技艺者。至于投机逐利的商人,比如祁宇之父祁觞,虽富可敌国,且每日得旁人为了金钱而对其讨好卖笑,但实际上,背地里却时常被他人指指点点,称其为“市侩小人”。
除了身份、技艺的衡量标准之外,生活在这片陆地上的人们,对于“地位”,还有另一条划分之法,那便是世人常说的“江湖地位”。此法将“武”之一字奉为圭臬,简单而直接。境界层级愈高的武者,愈受他人敬仰。修至玄修境的“大四仙”,足可与皇族嫡系相抗衡。而散布在各地的、大大小小的教派宗门,亦是通过本派别的综合武力值,获得“江湖排名”。
环洲界历来尚武。祁宇虽是生意人的儿子,也是个爱玩闹的性子,但是骨子里对于武功、修炼、变强、晋级等,还是有着极大的兴趣与冀望的。
他将时空鹓收入体内之后,便开始没日没夜地与“假祁宇”对练。然而,那个假人的能力与他相差无几。非但出招的角度刁钻、力量狂暴,甚至能在祁宇变招的间隙进行反击,他还懂得虚实变换、攻守兼备的打法。连续八日的对战,祁宇未能讨到半点好处不算,反而被打得满身是伤。当然,“假祁宇”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令祁宇感到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个用自己的血“画”出来的假人,居然也能凝聚出火岩流和时空鹓两种陌灵。并且,“假的”时空鹓居然也是一只吵闹鬼,就连小家伙的那句口头禅:“你才什么什么!你全家都什么什么!”都如出一辙。
符文所造之“假人”必不会是陌灵体。祁宇猜测:假人、假陌灵,甚至是对战中的一招一式,应该是人血绘画的特殊符文所营造出的一种意识幻像,看似实体,实为虚物,乃是“鲜血供给者”识海深处的直接反馈。
两人对战的第二日,祁宇曾将时空鹓再度“放”出来仔细询问,但这位自诩很厉害的神鸟大人,又变得“不靠谱”了。时空鹓的回答是:在它残缺的记忆里,只记得怎么“造人”,却记不起此符文的实质究竟是什么。
“砰!砰!”“真假祁宇”先后撞上结界屏障,被反弹得滚倒在地,呕出两口逆血。空中的两柄一模一样的带电巨剑相互撞击,溃散于无形。
祁宇抹了抹嘴角的血渍,喃喃自语道:“不行了,再打下去我祁大少非交代在这里不可。这假人还真带劲儿,我想尽各种办法都不能击败他。不过正如吵闹鬼说的,和他对练,我确实进步很快。与八天前相比,火岩流的‘刚’之斩击,出招也算得上是得心应手了。”
他已经闭关修炼了大半个月,感觉是时候出去透透气儿了。他心想着要把这段时间自己的成长收获,以及发生的新奇事情,统统都讲给师父听。
他走出练功房,于房门处加持了三道封印。自从他成为环洲界唯一一个陌灵体之后,他行事比以前沉稳谨慎了许多。练功房内站着一个“假祁宇”的秘密,他并不打算让除了师父以外的人知晓,包括他的父母。老爹和娘亲均非武者,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比较好,否则徒添忧虑。
祁宇将自己关在六面铜境的密闭空间里二十余日,如今漫步在廊道上的他,感受着日光和煦、鸟语花香,他深深地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欢快地舒活舒活筋骨,随后便往师父贺青刀的住处快步跑去。
然而,贺青刀此时并不在房内。他正在后园闲逛,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他不紧不慢地走着,心中思绪兜兜转转,“宇儿闭关多日,不知进展如何了?虽然每隔五日他都会安排下人过来,说一说他的一些情况,但是……”
他微微摇头,自嘲轻笑,“这小子已经是个大人了,人也聪敏机灵,你怎的还像管小孩子一样管着他?唉,贺青刀啊贺青刀,常言道‘人老多情’,你莫不是把宇儿当成亲儿子了?他确是尊师重道,可毕竟不是你老贺家的种啊……”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他的余光倏然看到一个残影于远处暗道一闪而过!他是武宗境中期的强者,于电光石火间便已判断出来:对方快如闪电,身若飘风,实力绝不在自己之下!
“是谁!”他大喝一声,一掌拍出!
幽蓝色的掌风顷刻化为一只巨手平推而出,其摧枯拉朽的凌厉劲势瞬间将花木连根拔起,地砖土石于空中炸碎,爆裂声不断。掌风过处,一片狼藉,半个花园都遭了殃。残花断木、红泥灰土,凌乱地落了一地。
待粉尘渐散,他才看清除了断碎的“物品”之外,还有一个“人”被他的掌风波及,身躯被分为六块,鲜血脏腑流洒一地,已是不活……
贺青刀暗叫一声“不好!”,赶忙疾掠过去,看向那被自己活生生打死的人。死者面部扭曲,满脸是血,头发散乱,已辨不清容貌,然从其统一的下人着装来看,应当是祁府的一名花农。
贺青刀惊出一身冷汗,一对浓眉皱成了一团。他并非没有杀过人,相反的,他这位武宗境大宗师,杀过很多人。但他却从未像今日这般,错杀一个全然不懂武功的寻常百姓。
在这片环洲大陆,每日皆有仇杀争斗上演,无日无之。然皇族却也有相应的律法进行约束:但凡不习武功的平头百姓,必受律法保护。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等等各项条律,皆有明文。并且,各城域乡镇以衙役官差及军队士卒来维持法律秩序。
然而,只要某一个人自行决定踏入“武道之路”,成为一名“武者”,即使是刚刚开始修炼的“第一等”武者,或是身怀武功的兵吏武官,皆是踏上了“不归的江湖路”。在寻常人眼中,他们属于“修仙一脉”,已非“平凡人”可比,被完全排除在“律法保护”的范畴之外。各级武者拼斗随心、生死有命。
当然,对于死亡的武者,衙门依旧会收敛尸身,亦会介入调查,但卷宗必定是排在所有“白身”案件之后。最后就算是查出凶手,也只会结案封存,对于杀人者,不予追究。因为,能置“武者”于死地的,必为“武者”。基于此律,前不久那被阴阳人虐杀的金笛书生,是不可能有官府中人替他伸冤报仇的。
贺青刀当然清楚,若是自己全力出招,则整个祁府都会被夷为平地。是以,他此番出手,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力道。他的目的只是想拦下那名“神秘强者”,然却未注意到隐于花丛中的花农,以致于枉杀无辜平民。
贺青刀是多年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的“老|江湖”,眼力极其敏锐。即便方才他稍有分神,但他依然确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可据他所知,祁府除了他自己之外,并没有第二个武宗境武者——刚刚晋级为武宗境初期的祁宇除外。贺青刀与爱徒感情深厚,祁宇的身形,他自然不会认错。
那个武宗境强者的残影,不是徒儿,又会是谁?此人潜伏在祁府,有何图谋?他是否故意现身,以引自己出手?自己失手打死了花农,是否要以命相抵?……种种疑惑担忧萦绕在贺青刀的脑中,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