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级的事,慢慢从我的脑海中消失了,疯女人却一直不消失。
自从我们第一次见到她,她就好像鬼魅一般,经常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而且每次都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们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摆脱不掉她。我们便没什么心情玩了,总是一起躲到我家、映雪家或者朱厄尔家。
当她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无论是我的爸妈、映雪的爸妈还是朱厄尔的爸妈,都会很客气地让她离开。
我们真的搞不明白,她那样疯疯癫癫,骂骂咧咧,大人们怎么还那么礼貌地对待她。
我也一直不明白,以前从来没见过她,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
我们问过大人们,可他们都说我们是小孩子,不告诉我们那女人是谁,为什么疯了,为什么突然出现了。
他们只想让我们躲着她,别去招惹她,这恰恰是映雪最讨厌的。
“我们不躲,也不招惹她,就当她不存在。她愿意跟着我们,那就跟着好了。只要她不冒犯我们,我们和她就相安无事;只要她冒犯我们,我们就要与她血战到底。”
映雪铿锵有力的声音把我给震住了。陆老师前几天刚说过,全校要举办一场演讲比赛,映雪如果参加,肯定能得第一名。
“可她离我们不远,我们玩起来都感觉有压力,好像她随时都会冲过来一样。她还一刻不停地叽叽咕咕,真是让人讨厌。”我说。
“我有办法。”朱厄尔举着手嚷道。
“什么办法?快说!”映雪拍打了一下他举起来的手问道。
“我们去爬山,从另外一个地方下山。山上那么多树,绕来绕去,她肯定就跟不上我们啦。我们肯定能甩掉她。”朱厄尔回答。
“听起来不错,不知道会不会起作用。”
映雪皱着眉头看着疯女人。疯女人正笑眯眯地盯着我们。无论她怎么笑,我们都感觉相当可怕。
我们三人马不停蹄地往独山赶,疯女人紧紧跟在后边。没等我们走到河边,我就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看来河水要暴涨了。
我们走到桥上的时候,发现河水流得很快,像打了鸡血一样。浑浊的水里看不到一条鱼。
“我们把她推到河里,怎么样?”朱厄尔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呐!”映雪一巴掌就打到了朱厄尔身上。
“不能这样,万一她不会游泳呢。”我说。
“我们也不会啊。”朱厄尔说。
“那你说的‘推她到河里’是什么意思?如果她不会游泳,我们只能站在岸边,看着她活活淹死了。”
映雪和我十分不解,朱厄尔这样的念头哪来的。
“我也不想的,可她一直跟着我们,我们什么都玩不了;你们还那么怕她。”朱厄尔低着头不敢看我们。
“那也不能这样。再说,谁把谁推到河里还不一定呢。”映雪说完便往前走了,我连忙跟了上去。朱厄尔慢吞吞得像只老牛。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爬上了山,在茂密的树叶的掩护下,四处乱转。终于在山的另一边找到了一条下山的坡道。
可这样一来,我们离家就远了。我们不得不沿着河边一直往前走,期盼着找到一座桥,穿过不熟悉的路,往家的方向赶。
我们看不到疯女人了,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们越往前走离家越远,可始终没发现桥。
河水又涨了一点,好像河道已经到尽头了,该往上涨了一样。我们不知道这条河究竟有多长,是不是水流到尽头了。
我们只能看到对岸那一棵棵高大的榆树、白杨树。玉米田到处都是,阻挡了我们的视线。我们只能看到离我们越来越远的高高的屋脊。
“我们抛弃了她,离开了家,四处流浪……”映雪突然唱了起来。
“你从哪里学来的歌,这么好听。”我几乎和她朝夕相处,都不知道她唱歌这么好听,也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歌。
“突然想出来的,随便唱的。”映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很好听啊!”朱厄尔从一棵树上跳下来说。
“真的很好听!”我也不禁赞叹道。
“那我得好好练练,长大了当歌星。”映雪又唱了起来。
“青山上的桑葚树,木槿花下的烛光,伴着污浊的河水流进我的家,我的家……”
“我们抛弃了她,离开了家,四处流浪……”我和朱厄尔也跟着映雪唱了起来。
当我们看到对岸的一群羊的时候,一座桥也映入了我们的眼帘。这时候,天几乎要黑了。我们加快了脚步,通过了桥,沿着大路,往家的方向赶。
那一群羊就跟在我们后边,赶羊的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手里拿着一个鞭子。他好像也着急回家,不停地吆喝着,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
羊被打疼了,就拼命地往前跑。我们小小的身躯很快就埋没在这群羊里了。
我们回到家时,爸妈们都不在家。他们拿着手电筒找我们去了。只有映辉一个人守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
我开始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映雪也战战兢兢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映辉还一直恐吓我们,不按时回家,该被打了。
朱厄尔一点也不害怕。他早已经知道被打是什么滋味了。我和映雪可从来没尝过那种滋味,也不想尝到。
我们几个往野外看的时候,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远处有亮光。即便是隔着一片片的玉米田,还有岸边的树,亮光都能直射到空中,让我们看到。
或许单单是因为野外太黑,即便有一点光从密密麻麻的玉米田里溢出来,我们也能观察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还没回来。我们都等累了,便靠在一起,开始打瞌睡。
不久,朱厄尔的老爸突然跑了过来。
“你们几个竟然在这里,赶快回家睡觉去。我就说你们早回来了,他们还不信。”他说完匆匆走了,甚至都不看朱厄尔一眼。
“发生了什么事?朱厄尔,你老爸都没打你呀。”映雪站了起来,看着朱厄尔老爸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
“谁知道。不打不是更好吗?我可不想挨打。”朱厄尔说。
“让我们睡觉,我们就去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我说。
“哥,醒醒,回家了。”映辉早已经睡着了。他好像特别的累。我们三个走了那么远的路,而且一直在恐惧中,都没觉得累。
“爸妈回来了?”映辉似乎受了惊吓,跳了起来。
“没有。朱厄尔老爸回来了,让我们回家睡觉。他走得很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映雪说。
“那回去好了。”映辉不会关心读书以外的事。他像不倒翁一样,歪歪斜斜、半睡半醒地往家走去。
“明天见。”映雪走了。
“我也走了。”朱厄尔说。
我只好回家。爸妈不在家。这么黑的夜,一个人在家,我依然会惊恐万分。
如果疯女人突然出现怎么办?那蛇精真的来到这世间怎么办?无论是谁来,我都应付不了。
我摸索着进了家门,打开灯,脱了鞋,呆呆地坐到了床上。
不一会儿,我便开始后悔没跟着映雪一起回她家。
这么安静的夜,对我来说,相当诡异。我一直不安地盯着门口,生怕疯女人、蛇精或者任何其他人突然打开它。
他们不出现都会吓到我,如果真出现了,恐怕我跳动的心会立刻停止了。
或许因为太累,爸妈回来的时候,我早已经睡着了。他们进来看我时,我醒了。我看到是他们,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外边发生了什么事?”狗叫声传了过来。
“知道那个你们说的经常跟着你们的人吗?”老妈坐到床边,轻抚我的手说。
“怎么了,她?”我不知道老妈为什么提她。
“还有我们经常说的河里淹死过人。”
“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孩子淹死的时候,和你们几个差不多大。她疯了就是因为她儿子死了。”老妈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告诉我这件事。
“噢,原来是这样。”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命苦,我们找你们的时候,在河里发现了她。”
“死了?”我突然像遭了电击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死了。”朱厄尔说过要推她下河。没想到,她真的掉进河里了,真的不会游泳。
“怎么会?”
“她以后不会跟着你们了。继续睡吧,宝贝儿子。”老妈将我抱在怀里好一会儿,我都不记得她上次这样抱我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