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捞里人很多,苏澜找了一会儿才看到靠走廊位置的钟铭,她快步朝他走去。
“钟铭!”有人用力拍着男生的肩膀,吓得正在看卷宗的男生差点把手里的A4纸吃进嘴里:“苏澜你干嘛突然出现!”
一脸坏笑的女生贴上男人右手,用她那只纤纤细手像哄小孩拍着他的胸口:“不怕不怕哦,小铭铭不怕!”
“你有毛病啊!”钟铭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声音有些大,那只手在他胸口滑动,又让他心里痒痒的:“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动手动脚。”
她笑嘻嘻:“你也病得不轻。”
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也有病?”
“嗯呢,你看哪次你不都笑呵呵的?啊?不舒服~吗?”舒服两个字她咬着嘴唇说的,惹得男人喉结上下滚动。
轻轻将她的头揽过胸口,男生低声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刚才对不起哦,我真被吓到了,凶了你。”
享受着男生嘴唇的温度,她用没洗的头在他胸口蹭:“不要紧呜呜呜呜呜是我错惹。”
“那,亲我一口,我就原谅你。”
她连忙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你在笑什么?”
“啊?”
钟铭走了过来,将她拉到座位上:“我看你一个人站在那傻笑。”
他指了指刚刚有服务员走过去的过道,苏澜恍然大悟,说话都不利索了:“我在想一些开心的事。”
在她旁边坐下,钟铭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这句话,他叫来服务员,将已经点好的菜单交给她。
“好的,稍等。”
服务员走后,苏澜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不坐对面?”
钟铭目光沉沉:“坐那容易看到你的脸。”
“我有那么丑?”苏澜想笑,但在钟铭身边,她笑不出来。
关于美丑,苏澜很在意的,以前穷的时候,她都要省好大一笔钱买化妆品,她认为自己这张脸最好能一直保持着二十岁。
“我是怕我忍不住,”钟铭一手托着下巴,半侧着身看她:“你可能不知道你有多迷人。”
确实如此。
苏澜展颜:“所以呢?”
所以你就不愿看我?
好歹是重新化了妆来的,你要是不看,多可惜啊。
“所以我还是坐你旁边好,不然待会儿的谈判很可能会进行不下去。”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
不多时他点的菜都上齐了,苏澜不得不佩服钟铭的一点,就是他的记忆力,上的菜全是她喜欢吃的。
“懒死你!”一边帮她剥皮一边抱怨的男生吐了吐舌头:“你那么喜欢吃虾,自己剥啊。”
一脸得意的少女笑道:“这不显得你对我好嘛。”
“你看,周围的人可羡慕咱们了......唔,好吃......”一块剥了皮的虾丢进她嘴里。
“什么意思?”
“自己剥。”
看着碗里带皮的虾,苏澜下意识说:“你帮我。”
话刚出口,她愣住,钟铭也愣住。
当筷子还未感受到男人的温度就被丢在盘子上看着他戴起一次性手套抓着一只虾时,心里一定把他骂了个遍。
“懒!”
丢了一只剥好的虾到她碗里,他又开始剥第二只。
苏澜开心地夹起来吃,边吃边说:“你既然点了虾,就该猜到我不会动手的。”
她很得意地看向钟铭,意思在说,你的小把戏被我看穿了,尴尬吗?
沉默了一会儿。
钟铭低着头,眼睛盯着手中的虾,可怜的虾,头被掰断,丢在垃圾盘里,身体又被人从壳中抽出,想抗议都没机会。
“你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他继续说:“我跟你发过短信,告诉你我去了西南市。”
那时两人已删除所有联系方式。
苏澜黯然:“你的手机号,我拉黑了。”
钟铭眼皮一跳:“难怪。”说着把那只可怜的虾丢进苏澜碗里。
之后又是沉默。
车子沉默着穿过人流,仪表盘上的暗蓝色背光灯幽幽地照着他此时疲倦的脸,坐在一旁的苏澜心里涌起无限的柔情,很想问清楚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一直那么累呢?
会不会是得了病?
治不好的那种病。
呸呸呸!
像是猜到女人的心思,男人的声音压的很低:“我只是看着累,人很精神。”
“啊?”
“我说,我不会疲劳驾驶的。”
“哦。”
“真想不通,你为什么又要了一瓶酒。”方向盘一打,车子拐进一条小路,苏澜望着倒退的风景,说话的声音很大:“不能喝吗?付钱的可是我!”
她开始碎碎念:“钟铭你可不知道,刚进律所的时候,同事天天叫我聚餐,喝了一顿又一顿,他们一个个夸我酒量好,你知道吗你,我喝酒很厉害的。”
这一点钟铭确实不知道,以前的苏澜滴酒不沾,也不让他喝,因此他已养成别人喝酒他喝奶的习惯。
说着说着,她暗淡下去:“跟你分手以后,我天天喝酒,酒真好,喝了酒人就飘起来了,我就忘了原来自己还活着,我忘东西很快的,是不是?”
男人稍稍减速,他怕车速太快让女生坐得不舒服。
“你当初监督我背书,没少费心吧?我就死记不住,那个什么来着?对法治,哈哈法治那一章太难背了呜呜呜呜到现在我都没记全。”
又过一条小路,车子开进了一条大道,前面不远就是苏澜的小区。
钟铭被她回忆感染,有了片刻恍惚。
“是啊......让你背书,真挺难的。”他无奈地笑:“不过脑子不好也有很多好处,记不住事,就不会因为那些事痛苦。”
他说得很轻。
苏澜趴在车窗上,喃喃自语:“那时候真开心,有你陪着,真好。”
她眼泪流了下来:“钟铭,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钟铭一愣。
好不容易的温馨,在她问出这句话后瞬间跌入低谷。
他停车,下车,将副驾驶的门打开,把苏澜拉扯出来,后者醉眼朦胧,站立不稳,她靠在钟铭肩膀上,又笑又哭:“如果你来找我,我肯定很开心,你知道吗,那几年真难熬,要是那时的记忆能力给我考试的时候,该多好啊?”
“是吗?”
她没注意到男人冰冷的口吻。
“是啊!我根本忘不掉,钟铭,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不想你离开,我想你回来,我求你回来,我不想跟你分开,可我没有勇气去找你,我也不敢去找你,你好凶的,呜呜呜呜呜当时你好凶啊。”
钟铭注视着女人。
他想从她的脸上,看到虚伪。
但他失望了,苏澜的脸上是真真切切的悲伤,这悲伤五年了都没有丝毫减退。
苏澜,既然你那么爱我,为什么会在分手后两个月,就跟别人在一起呢?
为什么!
“我送你回家。”
他提了提有些沉的女人,把车锁好,就往灯火通明的小区去了,他走得很慢,许是因为身上的女人太沉,许是在回忆着什么,许是她的温度让他依恋,许是她的呼吸,让他沉迷。
一路走来,他都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五年来他都在控制情绪,这是个技术活,也很看天赋,事实证明,他的天赋一般,最后总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为此他拼命工作,几个案子同时进行,能参加的活动他都参加,谁要帮忙他二话不说就去,只有忙碌,能够让他忘了疼痛。
谁让他,曾经那么爱她。
爬楼梯的时候,苏澜醒了,今天她要了一瓶52度老白干,一个人喝完一瓶,钟铭觉得她就这样昏迷到第二天也是可能的。看来这个女人的酒量确实提升很大。
这得是多少次聚会,跟多少人喝,才能达到的程度?
也许没有人。
也许她一个人,在灯火阑珊的夜市里,将一杯杯酒,灌入愁肠。
想到这里,他心疼了。
“我这是在哪?”
“你家。”
灯被打开,黑暗立刻逃窜,杂乱不堪的客厅尴尬地展示在钟铭面前,内裤胸罩毫无避讳自己的身份,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就连一向胆小的电动快乐棍都跑了出来,躲在沙发的缝隙里,虎视眈眈地看着门口搀扶的两人。
它是在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
钟铭把苏澜丢到沙发上,重重呼出口气,他是没想到,自己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
再怎么说自己已经三十四岁了,扛着个人爬七楼确实有点勉强。
稍微休息了会儿,他才开始打量苏澜的家,这是个小居室,两室一厅一卫一厨房,风格一如既往,大多以粉色为主,苏澜对粉色的热衷有时候不下于对钟铭的爱,每次买东西,没有粉色不要,若是有粉色的,多贵也不在乎!
“懒。”男人叹了口气,开始帮她收拾房间。
“钟铭,你真好。”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女人不知是在说梦话,还是真的在夸他。
倒也不是钟铭心好想帮她收拾,实在是他有轻微的强迫症,平日里书桌和办公室都必须整整齐齐,稍不顺心就会影响一天的节奏。
以前苏澜跟他同居,因此没有发生过现在这种情况。
收拾得差不多了,男人拍拍手,正要把苏澜搬到床上,没想到原本在沙发睡觉的女人,竟不见了!
呃......
钟铭一个头两个大,他想都不用想,走过去,掀起地毯,那里果然躺着个衣衫不整杂毛丛生的女人。
弯腰将她公主抱在怀里,钟铭忽然感觉腰有些吃力,竟一下没站起来,他以为是没抱好,换了个姿势,心里默念三声,猛地站起身来。
咔嚓。
他用力过猛,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但他不管那么多,趁着起身,快速进到苏澜的房间,将她往前一抛,人就像矿泉水瓶滚啊滚,“啊”,撞到了头。
“哈哈”男人忽然笑出声来。
他觉得惊恐,一向不苟言笑的自己,怎会笑得这么猥琐?
他担心再待下去,自己会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连忙帮苏澜把鞋脱了,又去倒了杯水放在床头,他关上大灯,留了盏小灯,还不放心,本来想连夜网购一个摄像头,但又想到这样做的法律后果,不得已打了个电话回家。
“我今晚不回去了。”
“啊?”电话那头的老妈错愕,儿子一向回家,从来不在外面过夜,难不成这小子偷偷在陪女人?哦豁那可不得了,孩子他爸,快来:“不回来睡,那你睡哪里?”
这话是他爸问的。
“我有个案子很急,今晚睡办公室。”
“哦!”无比失落的父母不打算继续跟他说下去:“那你别太累了,爸妈困了,先睡了。”
“好,晚安。”
挂了电话,老妈不由得奇怪:“老头,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吧?手机在你手里,我哪里听得到什么声音。”
“看来我听错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苏澜用力把捂住她嘴巴的手推开,大口大口呼吸着难得的空气。
她刚刚从醉酒的状态清醒,看到钟铭,想说话,嘴巴就被一只大手捂住,可怜她四肢无力,就这么窒息到他打完电话,还好时间不长,不然她化为厉鬼,也要缠着他。
你可别想再把我丢下!
“醒了?”
“唔,头疼。”
“一瓶白酒,没死不错了。”
“讨厌。”
钟铭看着她:“真醒了?”
“嗯,除了胃不舒服,身体没有力气,头晕目眩的,没啥问题了。”
钟铭看到她还能开玩笑,知道她醒了大半,他也就没有理由留下:“既然如此我就回去了。”
“回去哪里?回去睡办公室?”
毕竟是正牌律师,这点儿分析能力还是得有的:“你刚跟你爸妈说不回家,你现在好意思回家?”
钟铭沉吟片刻:“我走了。”
憋了半天就这么一句话?
苏澜不甘心:“你可以睡沙发,那里很软,以前你就喜欢这种沙发,我这正好有。”她还有些得意。
“不了。”男人已经走到门口,他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
“真的要走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内心异常柔软,似乎钟铭这一走,又要等五年。
他打开门,良久,叹了口气:“苏澜,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他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今天以后我们就别有瓜葛了,方大城的案子我会换人,你到时候记得手下留情。”
“......可以不走吗?”
她望着他的背影。
一如五年前他摔门出去的样子。
“我走了。”
他走了。
门关上,砰,击穿她的心。
她此时恨透了设计门的人,因为它挡住了她看钟铭,像是想到什么,她急忙从床上起来,一个不注意,踉跄几下,脚下虚浮,有点不稳,但她逼着自己走到窗户边,哗啦一下扯开粉色窗帘,她从旁边的书桌上拿起自己的眼镜,一刻不敢松懈地盯着楼下马路。
她想看着钟铭。
她现在很后悔当初分手以后把两人的照片全删了。
看了足足五分钟,都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连滚带爬冲出房间,那模样根本不似醉酒,她都顾不上穿鞋,顾不上矜持。
门几乎被她推开。
露出站着外面的男人。
两道目光对上,相对无言,却渐渐灼热,渐渐湿润。
“下雨了。”
他无奈。
“我家里没伞,也没有雨衣。”
她将门边的长伞抽出来,丢到外面的走廊。
钟铭笑了。
这是两人重逢后,她第一次见他笑。
“那你有什么?”
“有你喜欢的床,还有喜欢你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