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发烧了,低烧,三十七度九。
她艰难地把温度计丢到一边,只觉着脑袋里有根针在一点点扎,她只要动一下脖子,针就扎得深一些,搞得她只好蜷缩在被子里,迷迷糊糊下,她摸来手机,打个电话给助理小何,让她今天替她接待一下当事人。
小何关心地问她没事吧,她温柔地说没有,只是早上有些事,得耽搁一阵,到律所估计要中午了:“你记得帮我录音,今天来的人,可不能怠慢。”
“知道了。”
尽管大雨刚过,西城市依旧洪水泛滥,就连一些动车和高铁都停运了。
明明已经五月份了,怎么还有那么多雨水呢?
昏昏沉沉地站在客厅,她呆立一会儿,想起来自己要去厕所,刚走两步,人忽然觉得恶心,她立刻弯下腰,这又扯着头里那根针,刺痛让她险些跌倒。
好不容易来到厕所,她看着镜子里憔悴苍白的美人,挑起一个挑衅的笑:“等老娘病好,非把你这张脸整润一点。”
简单洗漱一番,她到客厅翻箱倒柜,希望找到退烧药,她记得是放在客厅的橱柜里,可找了几分钟都没看见,只有一些安心定神的药胡乱地撒在盛着的盘子里。
她又找了一会,决定放弃,因为身体的虚弱和大脑的刺痛让她不得不回到卧室,拖着沉重的身子卷进舒适的毯子里。
无力感和虚弱感让她的心灵也脆弱起来,要是有个人能在旁边照顾她,那该多好?
她第一个想到钟铭。
忽又记起月前那日,她打过去的电话提示占线,任何人都知道,这是被拉黑的结果。
呵。
天蝎座的男人,就爱玩这一套,让你痛苦,折磨你,美其名曰爱你。
滑动手机的时候,一个名字闯入她的视线。
手指在屏幕上犹豫。
打吧。
她下了决心,很快打了电话过去,说明自己找他的原因以及此时需要的东西,那人接到电话也不惊讶,只是心里莫名有种烦躁,正要表达,女人虚弱的声音生生止住他的不耐:“我马上过来。”
三十七分钟后,苏澜的家门被人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无暇顾及杂乱的客厅,径直往房间去,看到苏澜穿着短袖睡衣躺在床上,人裹着毯子微微抖着,他眉头一皱,叹了口气,那憋在心里的怨气,只能暂时压抑。
他先去烧了壶热水,又湿了块热毛巾,做完一切回到房间,苏澜醒了,她虚弱的朝他笑:“对不起啊,我实在没有其他朋友。”
男人似乎没听到,温柔地用毛巾替她擦脸,只是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女人的脸颊,昔日的触感猝不及防冲击他的神经,几乎是在瞬间,苏澜别过脸去,她很在意两人接触:“我自己来吧。”
抬手,接过毛巾。
沉默。
接着沉默。
他撕开买来的药,一粒一粒放在掌心:“起来吃药。”
她放下毛巾,抻着身子靠在床头,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你给我吧。”
他将退烧药放到她手里,转身去厨房倒水。
水很快满了杯子,蒸汽漫上眼帘,迷了男人英俊的脸。
他从冰箱里取了一瓶矿泉水,掺进热水,搅拌一会儿就端起来回到房间,递给床上的女人。
“谢谢。”
“嗯。”
他看着她吃完,从她手里接过杯子,放在床头,银框眼镜后面的眼睛显着复杂的神情,看了片刻,只能用平淡的口吻表达关心:“今天就别去上班了。”
“那不行......我已经两天没去了。”
她一向执拗,他很清楚,也就没有再劝下去:“待会儿我送你去。”
苏澜点点头:“好,谢谢你。”
眼皮跳了一下,他在忍耐。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这个电话。”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低过窗外的乌云。
女人扬起脸看他,露出苦涩:“对不起啊,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
拳头握紧。
“怎么可能忘记?”
女人叹了口气:“但你还是忘了好,我不值得你等下去。”
“哗啦”床头的药全部散落在地上,玻璃杯差点遭殃,转了一圈稳住身子,晶莹剔透的印出男人愤怒的脸:“忘了你?你怎么好意思说这些话?苏澜?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他积攒的情绪瞬间爆发,根本不管还在发烧的苏澜。
“你真的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女人低下头。
错误是她犯的,但她已经没精力去跟他解释。
头越来越痛,在男人充满愤怒的谩骂中,她头往右边一歪,倒了下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钟铭还在她身边,一切都没有变。
梦碎了,白炽灯晃得睁不开眼,嘴唇粘在一起,稍微张开,撕扯着皮肉,让她恢复些神志,虚弱地想找手机,她被一只手摁住,耳边响起助理小何的声音:“苏律,我帮你拿。”
手机拿在手里,不知为何心安定不少,她现在感觉还行,除了久睡的迷茫,低烧的劲头已经过去,大脑依旧昏沉,但不痛了,她看了一眼时间,已是下午四点。
“就你一个人吗?”苏澜失落地把手机丢到枕边,里面全是些工作上的对话。
她早已习惯没人找她的生活,许多年前,当她决定孤独终老时,就刻意与他们保持距离,那时候她像个神经病,每隔几分钟就会盯着手机看,她或许在期待有人能通过不特定的方式,给她发来她想要的信息。
我没有拉黑你,我留着你能联系到我的所有渠道。
可你为什么没有联系我?
“对,吴律说他晚点过来,苏律你怎么啦,怎么会突然昏倒在家里呢,接到电话我都急死了,但是又要接待那个当事人,好不容易跟他谈好等你回去再进一步,结果上次来找你的男人又来了,他是带着合同来的,说要找你要赔偿。”
苏澜不知该不该笑,这都过去一个月了,还来找她赔偿,钟铭啊钟铭,口是心非的男人,其实只要你一个微信一个电话,我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又何必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想来找我呢?
她一厢情愿地想,护士推门进来,看她醒了,拿出体温计给她量,电子仪表上显示三十六度八,烧已退,休息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她叫住护士:“低烧也会昏倒吗?”
护士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不过她的眉毛上翘,应该在笑:“你不只是发烧,还有低血糖和内分泌失调,回去记得多调养身子,别熬夜,少吃油腻的东西。”
好家伙。
“苏律你是不是太累了?”
她累吗?
累。
这一个月她东奔西走,忙得不可开交,她不愿自己停下来,不愿满脑子都是钟铭的背影,这个绝情的男人跟白花花的银子比起来,根本不够看......
她看向小何:“送我来的人,你见过没有?”
小何摇头:“没有。”
嗯,看来他也走了。
对于他,苏澜更多的是愧疚,他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全是她造成的,若非当初自己没忍住想要让他代替钟铭,又怎会伤得他,成了如今这般狂怒?
人有执念才会心生怨恨。
她不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