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撞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此时苏澜正在整理这些天要用到的资料,人已恨不得钻进电脑,突如其来的人吓得她一哆嗦。
“苏律师,他们说只有你能帮我,你救救我,我受不了了!”
与男人魁梧外表不同,他是真的在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办公室里大喊着自己不想活了。助理小何连忙探进头来,满脸歉意:“苏律对不起,他趁我没注意,闯了进来。”
苏澜瞟了一眼小何手里抓着的手机,一切了然,并不责怪她,只是吩咐让她进来一起听听。
小何毕业不久就到律所实习,成了苏澜的助理,这小姑娘在校成绩不错,文章写得也好,尤其擅长公文,苏澜问她怎么会有这方面技巧,她开始支支吾吾,后来全盘托出,说自己读书时做过代写,上到论文下到职称公文,一直写了两年。
是做助理的料。
因此破格收留了这位还没过法考的女生。
“我一定会考过的!”小何一直踌躇满志,还说未来要成为像苏澜一样的律师,匡扶正义锄强扶弱,为天下受苦受难的女性,找回在婚姻中丢失的安慰......
苏澜笑她太天真,在婚姻里丢失的安慰,只能去下一段婚姻里寻找,她跟着凑什么热闹。
“苏律你又没结过婚,你怎么知道她们还想再结婚?”
这话她不知怎么接,只好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我办的离婚案子比你多还是比你少?”
小何低头:“我又不是律师,自然是你多。”
“很多女人成功离婚后,不到半年又找了新欢,你别觉着她们庸俗,实在是人到这个年龄才知道孤独的可怕,你有过孤独的时候吗?嗯,大学生,快快乐乐的,当然不知道,但她们孤独,活到这个岁数,她们还能像年轻人一样接触和适应更多新鲜的事物吗?嗯,有的人会,但需要自身的见识足够多,可在中国,大多数都是普通人,普通人的一生都很普通,你别指望她们能够跳出自己的认知去换个活法。”
小何听不懂。
苏澜也不指望她能听懂。
她只希望世间的人,不要对那些为了爱情和婚姻死去活来的人有偏见,沉浸在里面的人,是真的曾拥有过太多的美好。
且说闯入办公室的男人哭得有些失控,眼泪糊了他整张脸,他不停用健硕的手臂擦拭,好半天才稳定下来,人还抽抽,但不哭了:“苏律师,我是朱姐介绍来的,我叫龙在天。”
此间小何已经熟练地给他端上一杯清茶。
“你好,何碧牛律师事务所,苏澜。”
她很担心对方会跟她握手,方才他还在抹眼泪,手臂上全是。
男人虽然情绪失控,但人不错,别看他高大威武还一身腱子肉,心思很是细腻:“苏律师,原谅我不跟你握手了,很脏,呵呵。”
呵呵代表他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互联网发展到底是个什么规律,以前呵呵还算中性,现在你若呵呵一声,不被毒打才怪。
穿着健身背心和紧身短裤的男人接着说:“......朱姐说你人好,不仅好看专业能力也好,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来找律师的。”
苏澜职业性微笑。
在中国,若非万不得已,谁也不想找律师。
但偏偏,万不得已的人很多。
毕竟要建成法治社会,一切以法律为最先,做什么事,都有法律指引,不然咋体现法律的规范指引作用呢?
“我家那女的,动不动就打我,其实我这一身肌肉,她打一下没啥,关键是,她打人的时候,还一直骂我,侮辱我,说我不行,你说,我能忍吗?一个男人,最怕别人说自己不行,是不是?苏律师?”
就这点事儿?
苏澜保持着冷静的模样。
“其实这也还好,我就是跟您吐槽一下,真正让我受不了的是她出 轨,妈的,上周我去健身房,听同事说他最近在另一家健身房见过我老婆,我当时在想,她为什么不来我工作的地方,要换个健身房?苏律师你知道吧,这种事一开始怀疑,人就整宿整宿想着,问她吧又没有证据怕她说我对她不信任,不问吧我胡思乱想实在难受。”
“所以你就跟踪她?”小何八卦之魂燃烧,突然插嘴,苏澜白了她一眼:“当事人叙述案情的时候,不要多嘴。”
小何吐吐舌头,有些委屈。
龙在天连忙打哈哈:“没事没事,这位小姑娘说得对,我跟踪她了,我骗她说自己出差,要到北京的总部学习最先进的健身技巧,她丝毫不怀疑,走之前还让我好好学习,回来教她。妈的,她根本就不需要我教,她跟那个教练都快负距离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冲过去就给了那男的一拳。”
他说着嘴唇发干,尽管喝了口茶,也没作用,苏澜看得出他后来肯定遭了事,应该是蹲了几天。
“我打了他一顿,他没还手,后来有人报了警,我蹲了三天,草。”
这三天龙在天在看守所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决定出来就跟老婆提离婚。
“你刚出来?”苏澜吓了一跳。
龙在天憨厚地挠了挠脑袋:“那倒不至于,我回家洗了个澡,跨了火盆......苏律师你别紧张,我虽然打了人受了处罚,但我没有暴力倾向,实在是太难受了,你知道吗,看到自己天天捧在手心的人躺在别人怀里,你知道我多难受吗?”
他说着又哭了起来。
能让一个健身汉子哭成这样,至少说明,他对她的爱,是真的。
看着他难过的样子,苏澜忍不住向下扫了一眼,她虽见多了分别,但每一次都无法狠下心去做到冷静,因为这个缘故,她接手的每一起案子都会全力以赴。
我的幸福已经彻底消失,但若能让你们在离婚后获得一点点幸福和安慰,她也会尽力而为。
只是事与愿违,大多数的结局,都不好看。
就算国家规定离婚冷静期,也无法阻止他们的决绝。
“结了婚干嘛还要离婚呀,而且这个离婚制度也太详细了吧?就像在支持。”学到婚姻家庭编时,她不由得吐槽,一旁正在打字的钟铭笑道:“你这样想就不对,法律保护婚姻自由,离婚也算婚姻的,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结婚会有很多的矛盾,比如家暴比如出 轨比如烂赌等等?”
他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学法律可不止背法条,要知道......”她抢着说——
“法律的生命在于经验而非逻辑。”
“法律的生命在于经验而非逻辑。”
说完她笑了起来:“你都说了一万遍了,可恶,我又不是记不住。”
“可是可是,难道不是相爱的人才会步入婚姻的殿堂吗?如果结婚后就不爱了,那证明他们也没多爱对方呀,怎么就能结婚呢。”
她拉过男人的手,紧紧握住:“他们为什么还要结婚呢?”
“我爱你,你爱我,当然就要在一起啊,结婚,就是官方认可的在一起。”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站起身,走到她身后,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在她侧脸,亲了一口:“你不觉得很酷吗?茫茫人海,你我本是路人,就因那一个章,就拥有了携手对抗全世界的底气。”
她很感动地哭了。
钟铭总是那么会说,总是能说到她的心坎上。
“我这辈子就爱你一个,不对,下辈子,下下辈子也只爱你一个。”
钟铭,我好爱你呀。
龙在天咳嗽两声,他发现眼前的律师并没听清他刚才说的话:“苏律师,她婚内出轨,应该可以离婚吧?”
苏澜说:“你们甚至都不需要闹到法院。”
“可我做不到,”他叹了口气:“我很爱她,真要跟她商量,好聚好散,对她对我都不可能,她离不开我的好,她很依赖我,其实我也离不开她,最初奋斗的那几年要不是她一直陪着我,我真坚持不下去,看着我宠她上天,那也是因为她陪我度过了最难熬的岁月。”
虽然苏澜很好奇这么一个健身达人心思为何如此细腻,人说的话又如此文艺,但她已经彻底明白,龙在天和他妻子不可能离婚,因为感情没有破裂,所以他想诉诸法律,希望能通过诉讼,强行与爱人分开。
“倒也不是不可能。”虽然感情破裂是离婚的唯一标准,但也有很多法定事由让人民法院支持离婚。
苏澜吩咐小何去调查一下。
“在我们国家搞私家侦探是不对的!”小何表示抗议。
苏澜拉出一张申请表:“你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乖,调查清楚了,这张表上就会出现你的名字,这个月的奖金,就会到你银行卡里。”
小何立刻跟了出去,点头哈腰送龙在天下楼。
本想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工作,没想到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本地的一个陌生号码,她下了很多防骚扰的软件,因此很放心地接听:“你好,何碧牛律师事务所,苏澜。”
“你就是龙在天的律师?”一个趾高气扬的女人声音。
“龙在天先生还确认是否委托我们律所。”
“他自己说的,找的就是你,叫苏澜是吧?我家律师有话跟你说。”
说着手机换到另一个人手里,那人接过电话,没有出声,苏澜正要询问,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是罗凤的律师,我叫钟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