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濠 江的一栋别墅内灯火通明。
杨立峰右手拿着听筒,正在与邵亿夫通话。他约莫六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四方脸庞,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虎目平静中带着愤怒,仿佛要将周遭的一切吞噬。
“邵先生不必感到抱歉,威仔胆大妄为,目无尊长,更是对方小姐出言不逊,给他点教训理所应当。
没错,当日是我拜托你关照威仔,可他如此不争气,我也没有脸面让他继续跟着你。这样吧,我明天就派人把他接回来,还请邵先生行个方便。”
邵亿夫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满,叹口气道:“杨老弟,你这么说还是在怨我呀。这件事,固然是阿威挑衅在先,可麟仔也有责任。他年轻气盛,下手没轻没重的,我已经狠狠骂过他了。
只是,你也清楚我跟阿华的关系,她一心要维护麟仔,我也头疼的很。
老弟的恩情,我一直没能报答。阿威是你交到我手里的,虽说是给我做保镖,可我一直拿他当子侄看待。如今,他出了意外,我心里也不好受。你要是再把他接走,又置我于何地呀?
如果你还相信我邵某人,就暂且把阿威留在香江,我会安排最好的医生悉心护理。等他身体有所恢复,我立刻带麟仔过去,为他们说和,化解彼此的矛盾。至于说阿威的前程,你尽管交给我,各个方面一定让你满意。”
杨立峰闻言,脸上的怒气稍减:“邵先生既然发话,威仔的事情就先放一放。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多加关照了。
只不过,李天麟既然敢把阿威打进医院,这个场子我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邵亿夫心中一惊,连忙道:“杨老弟你听我说,麟仔他……”
“邵先生!”杨立峰开口打断邵亿夫的话,“你既然叫我一声老弟,我也就高攀了。我们在道上混的,最重要的就是脸面。这件事,无关谁对谁错。儿子被打进医院,做老子的若是不闻不问,肯定会被濠 江的同道们嘲笑。说我杨某人畏惧李天麟的功夫,才不敢找上门去。
李天麟既然能打败阿威,就说明他是江湖中人,而且武功已经颇具火候,他不会不懂规矩。
武林人有自己的骄傲,打完人就躲,这是懦夫行为。除非他肯自废一条胳膊,并且郑重向威仔道歉,否则这件事绝不算完。
邵先生是名满亚洲的富商,应该清楚,在任何一个圈子里,规矩都是必不可少的。江湖的事,就要用江湖的手段解决。这就是我们武林人的规矩,还请你不要再劝。
当然,如果邵先生非要插手,站在李天麟那边。我杨立峰就算不敌,也会拼尽全力,绝不后退半步。”
邵亿夫双眉紧锁,他明白,此刻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杨立峰没表态还好,一旦他下定决心,即使自己以势压人,对方也不会退缩。
武林人有自己的骄傲,正如杨立峰所说,这件事无关对错。别人打了杨威,就等于是在打杨立峰的脸。
如果李天麟是一位成名已久的武道大师,杨立峰或许能够勉强接受,毕竟杨威有错在先。
然而,李天麟只是一个从大陆来的无名小辈。在江湖上,既没有声望,也没有地位,唯一的身份,就是无线培训班的一名学员。
面对这样一个人,如果杨立峰不闻不问,必定会遭到江湖同道的耻笑。
江湖人,看重脸面胜过自己的性命,就算邵亿夫是李天麟的靠山,杨立峰也绝不会退缩。
李天麟会废掉自己的一条胳膊,然后向杨威道歉吗?邵亿夫在脑海中自动屏蔽了这种可能性。想起那小子狠辣果决的拳法,他既然敢出手,恐怕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唉,好吧。”邵亿夫叹了口气:“既然杨老弟心意已决,我也不再相劝。你对我的恩情尚未报答,我又怎能与你为敌?只是,麟仔毕竟年纪还小,心性不坏,还请老弟看在我的面上,能够手下留情,不要让阿华太过悲伤。”
杨立峰闻言,不禁暗松口气:“你尽管放心,我最多给那小子一个教训,绝不会伤他性命。”
“如此就多谢老弟了。”
杨立峰笑笑说道:“我应该多谢邵先生能够体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若不是为了这张脸,我又何必与一个少年人置气?”
挂断电话,邵亿夫坐在沙发上沉思:“麟仔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冲劲,敢打敢拼,这原本是件好事。但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如果一直顺风顺水,难免会让他小觑了天下的英雄。罢了,让他受些挫折也好,有些道理是学不来的,只有亲身经历,才能刻骨铭心。”
濠 江别墅内,杨立峰面沉如水,“雄仔,你先去趟香江,查看你弟弟的伤势,顺便打探一下这个李天麟的虚实。邵亿夫说他赢得侥幸,怕是顾忌我的脸面。”
杨雄是杨立峰的大儿子,他相貌端正,虎背熊腰,浑身充满了力量感。他的母亲来自大陆粤省,跟杨威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老豆,这位邵大亨也不过如此,枉你当年还拼尽全力的救他。这些年来,你可曾求过他一件事?没想到,阿威刚到他身边,就被人打进了医院。”杨雄说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唉,让一个17岁的小子打败,也真够丢人的。我们那位琼小姐要是知道了,怕是会拍手称快吧?”
“雄仔。”杨立峰皱眉道:“威仔毕竟是你弟弟,他挨打你脸上有光不成?再说,威仔已经解释过了,他之所以调戏琼小姐,不过是想激怒二夫人,趁机探查大公子死亡的真相。我们一家深受大夫人的恩情,岂能让她的儿子枉死?”
杨雄嘴角抽动了一下,不屑道:“阿威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无非是见琼小姐漂亮,老毛病犯了,也就老豆你相信他那番鬼话。”
“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老豆你心里有数。”杨雄不等父亲发火,赶忙转移话题,“不过,老豆说得对。大夫人的恩情,我们杨家一定要还。
先是大少爷车祸身亡,贺家失去了第一继承人。
紧接着大小姐精神失常,曾经的濠 江第一名媛沦为了笑柄。
如今大夫人更是卧床不起,连记忆都出现了紊乱。这一连串的打击,如果说没人在背后搞鬼,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如今贺猷龙成为了贺先生的唯一儿子,琼小姐又被贺先生重点培养。要我说,这些事情百分百就是二夫人做的。毕竟她的获益最大,最有动机。”
“没有证据就都是猜测。”杨立峰摇头说:“贺先生或许知道什么。只不过,他有自己的打算,一直没有声张。他清楚我们与黎家的关系,威仔被他赶出濠江,既有琼小姐的缘故,也有敲打我们的意思。
你这次去香江,威仔的事情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查明李天麟这个人。他不声不响的冒出头来,事先没有任何征兆。我怀疑他是二夫人那边的人,专门为了对付我们而来。”
“他最好不是。”杨雄眼里射出寒光:“否则,就算有邵大亨做靠山,也定叫他英年早逝!”
“你万万不可小觑此人!”杨立峰神情严肃的告诫道:“若他果真是二夫人派来的,必有非凡武艺。此次将威仔打进医院,也是早有预谋。目的就是要逼我们出手,再施展诡计,把杨家一网打尽,彻底断了黎夫人的希望。”
“二夫人竟如此歹毒?”杨雄倒抽口凉气,“多亏父亲提醒,我险些大意轻敌。”
“这算什么?二夫人出身武将之家,家里人人杀伐果断,胜似英豪。她14岁就嫁给了贺先生,若没点心机手段,岂能让贺先生独宠这么多年?如今琼小姐已经被贺先生当做继承人培养,若是继续让二夫人做大,黎家和我们杨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甚至会有倾覆的危险!”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杨雄目中的狠厉一闪而过,“老豆尽管放心,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连三天过去,李天麟照常自己的学习生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傍晚,香江启德机场。
午后下了场阵雨,地面尚未干透,草坪上点缀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天空的云彩通红一片,如火一般壮美。
机场的入口人来人往,华人与外国人各占一半,大多气定神闲,衣着考究。此时能坐得起飞机的毕竟是少数,人流量虽大,却并不密集。
今天是邓莉君返港的日子,李天麟提前半个小时来到接站口。没想到飞机晚点,让他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听到广播里传来航班到达的消息。
见旅客开始走出,李天麟将提前准备好的牌子举起,期待着那道身影出现。
过了一会儿,他忽的眼前一亮,看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邓莉君。
她一头披肩长发,戴着大号墨镜,独自拎着行李箱。脸虽然被墨镜遮去一半,却难掩白皙圆润的面庞。气质方面更是拿捏得死死的,整个人端庄大气,还带着一种优雅知性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