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汤里通常会放些有轻微毒素的植株……”莱特洗好了碗，坐到我身侧来，按住想起身的我，他表情仍温和，他告诉我，“不过我已经用盐泡过，毒素被消除了，你不用担心会怎么样……你现在只是刚开始吃，所以身体有些不习惯，多吃几顿就好了，我保证。”
“为什么要放……”我只能努力相信他的鬼话，并尝试去想一想你……我的莉莉娅，求你，让我头脑清醒些。
这个马倌，我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
我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问题。
我需要一个人，一个局外人来帮我分析。
刺客往往独行，但……侦探不行。
“在野外，睡眠总是不太好，你知道的。”莱特表示，放有轻微毒素的植株，主要是为了催眠，“你不用这样戒备地看着我……小洛克，虽然，虽然你和小马不太一样，但是我养了多年的马，对马的秉性，是非常熟知的，尤其是烈马……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匹烈马一样，你心里……我是说，你从来到我这里开始，好像，就一直有心事，你没法放松下来，我不太清楚原因，可以告诉我吗？或许，我能帮到你一些。”
这大概是我伪装得最差劲的一次。
“没有……”我摇摇头，坐起身子来，重复道，“没有什么心事，我很快乐。”
“你坚持……你大概就是耶加大人本尊了……”他开玩笑，把自己逗得大笑起来。
“现在不急着牧马的话，给我讲讲蒙拖的事情吧……”我求他，“比如说……龙化成人形？你说前爪化作双手……那羽翼呢？蒙拖的龙……是四爪的？”
我回忆地下宫殿的壁画……似乎，没有见过四爪的巨龙？
“嘘……”莱特食指比上褐色唇瓣，“这是一个秘密……耶加大人不会喜欢我们这样谈论他秘密的。”
“可这是帝国……”我指指西面，“那条龙……我是说，耶加大人，已经飞回蒙拖了，你说说吧，他不会听见的。”
“他会的……”莱特说得很肯定，“耶加大人创造了世间万物，这世间一切，都是他的后裔，都是他的眼线，这些草，这些马，这些风，都会把我们说得坏话，传进他耳里的……他会生气的。”
“可你不是叛教……你喝酒了，既然如此，你管它生不生气呢？”我没明白他在坚持什么。
“洛克，信仰是不能更改的……”莱特说得很严肃，仿佛在试图把一个走上歧路的孩子扭转回来，“倘若你心中，曾经信仰过的东西，消失殆尽，半点全无……会死掉的，小洛克，人不能丧失信仰的力量。”
是吗？
莉莉娅，我会丧失掉你吗？
我要怎么，才会全然不想起你，不在意你呢？
只有死亡吧。
只有死亡，才能把我和你完全隔绝。
“那你随便说些什么吧……我想清醒一点……”我放弃掌握谈话主动权了，这个上了年纪的人，太难缠。
我在他面前，像是个没穿衣服的小孩儿。
就算是在格鲁导师面前，我也不至于完全这样。
到底是什么原因招致的呢？
“真是个倔强的小孩子……”他对我做出了新的评价，而后喝下大口酒，伴随着浓烈酒味，他沙哑的嗓子开了口，“野草汤并没有什么特殊，甚至没有固定的食谱。
你想在里边加些什么都成，蘑菇、树根、兔肉……都可以！
在最开始的传说里，野草汤就是由这三样组成的。
有个图南少女，捡到了一枚龙蛋……”
“等下……”我很抱歉打断他，“你说过，是三条巨龙创造了一切……那么，这个图南少女又是怎么回事？”
“那要从凛冬末日说起了……”莱特语气听起来很是遗憾，他说，“具体的时间，并没有留下记载，一切的记叙，都是人们口口相传……
这片大地上的生物，曾经被毁灭过一次。
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浩劫。
应该不会再有人想经历第二遍了……
天上神祇纷纷陨落，人间战神去向荒海镇压魔兽，都阵亡在冰与火的战场之上。
整整三十年，大地只有寒冬，没有一朵花开过。
有一枚龙蛋，就在这凛冬之下，藏在一座火山洞里。
被最后神明眷顾的图南少女，捡到了这枚龙蛋，后来，这条龙，开创了天澜龙族，这个少女，被龙神大人赐名——凯撒！”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我竭力掩饰自己听到凯撒二字的惊讶，我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我问莱特，“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蒙拖神话罢了，神话这种东西，都是被历代人东添一笔西加一点儿的谣言，哪有什么证据……”莱特笑我天真。
我并不天真。
我怀疑他说的，全是真实。
我有证据。
“还有一枚龙蛋，被藏进深海，最后被一个鲛人捡到，这条龙，开创了夜澜龙族，他们常隐匿于黑夜中，并不很为世人得知。
这个鲛人么，据说也被夜澜龙神大人赐过名，但因为鲛人一族避世，所以无人得知他被赐名什么。
最后一枚龙蛋，被埋在帝都深渊之下……”
“深渊之下？”我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念头刹那，被时间给偷走，张口无声，哑然半晌，只得问询已知信息，“是从帝都地底下飞出那条巨龙吗？”
“当然不是……我们在讲神话，小洛克……”莱特摸了摸我额头，眼里有些担心神色，“你不要总是代入现实，我都说过了，那是没有被记录在时间里发生的传说。”
“抱歉……”我再次感到抱歉，我的不动声色，在他面前毫无作用。
这个马倌脑子里藏着各种各样，恰好在这个时候，我最想知道的秘密。
到底是巧合，还是他故意挖好的陷阱？
还是说……破解罗斯祖上秘密的关键之处，其实在蒙拖？
我是否要派安德鲁苏跑一趟蒙拖呢？
现在……太危险了。
我否定了自己的主意。
同时面对莱特，我更加警惕。
我不该是如此按捺不住心弦的。
这太奇怪了。
我从不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