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
封逐尘的声音里第一次多了颤音，枯皱的脸也仿佛因为这把剑的出现而舒展开来，仿佛所有的皱纹都被一道道寒气抚平。他的眼中射出惊诧而兴奋的光。
在如今的苻国剑榜上，它只能排第四十六位。看似不高，但实则是另有隐情。因为在过去二十年里，没有任何关于它的消息。
而在二十年前的剑榜上，它的位次仅次于寒渊，为第五。
剑名，冰櫆。
剑出从不染血，因为其剑锋的温度极低，血液在触及的一瞬间就会变成霜沫。曾有一位宗师凭此剑挥出一道剑气，将一条大河拦腰横断冻结，坚冰经汹涌的河水冲击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开始出现崩裂的迹象。任何人只要被其擦破点皮，就会有被寒气攻心的危险。
“这把剑当然不是他的，是我暂存于此，寻求买主罢了。”
门口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一位看上去比封逐尘年纪还长的老人跨过门槛入屋。独臂男子见了立刻屈身行礼道：“孔老。”
封逐尘心中喀噔一下，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看向面前的人，同时大脑飞速寻找着还有什么可以替代这孔姓老者的人。
他当然找不到，孔姓强者，普天下唯有一人。
“你，你是孔半城？”
孔老淡然一笑，叹声道：“孔老，孔半城，孔国师，天下人给我取的称呼那么多，但估计也没人记得我真名是什么了……”
封逐尘深吸了一口气，蹙眉道：“像你这样的人，还会选择来这种混乱的地方度余年？”
“去哪都一样，在哪都享不了清闲，你不也一样。寒渊一剑破苍穹，寒龙入地化寒潭，这绝非是一个普通人能达到的境界。我对剑了解不多，但知道再强的宗师最多也只能凭剑气轰开城门，一剑开天，不借助真气做到此事的你，真的还是当年那个普通的剑痴吗？”
封逐尘面色渐肃，将头转向独臂男子，后者看向孔老，得到示意后便识相的向门外走去。
“恐怕连梁洵都不会来怀疑这件事，但你却能看的出来……”封逐尘沉默了片刻后缓缓开口道，“活的久确实是件好事。”
他一把扯起右手的衣袖，露出一根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毛骨悚然的手臂，细如秸秆，自手腕开始就呈蓝色，越往上颜色就越深，直至与肩膀的位置，已完全变成黑色。
“寒毒？”
封逐尘并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地开口说道：“孔半城，你既然活了那么久，那不知是否听到过这段话：‘天赋能造就一个天才，加上努力则能让这个天才成为一段佳话，但若想成为一个传奇，则还需一份机遇。’”
他转过身，正视孔老，认真而郑重地沉声道：“寒毒侵蚀至指尖时，我这两条手臂才算是彻底废了，而这一过程不出意外的话至少还要十五年之久，但我却能因此达到一个新的高度。相比之下，我所要付出的实在太少。”
圣徒可以凭自身修炼来提升境界，同时寿命也会增加，但封逐尘并不是圣徒。对于多数普通人来说，耄耋之年，将会是他们生命的终点。
“这柄冰櫆，就当是我赠予你的一份礼物罢了。这两把至寒之剑，应该从未有人一同握在手中过。孛临这地方已经很乱了，再乱一些，也无大碍。”
封逐尘听出了孔老话中的意思：“没有特别的原因，我们不会再为那小子出手。”
“总会有地方供你施展这两柄名剑的威能的，应该不会过太久。”孔老呵呵一笑，他的话中另藏深意。
“那我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孔半城，看来你这条蛟龙是不准备一直藏在这泥潭中了。”
“看来你们也得知了一些消息。但我到底已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了，能当只是一个配角而已，能做的也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
孔老躬身行礼，掸了掸衣上的浮尘，依旧满脸慈笑，不紧不慢地走出店铺，跨出门槛时还不忘提醒立于店侧的人道：“有时间也多清理清理，每次来都会沾一身灰。”
没等独臂剑师踏回店中，封逐尘也先他一步迈出店门，整个人看上去比来时年轻了十岁，他扔给了独臂男子一柄带剑鞘的青色小剑。
“这个送你了，本还想用着试试，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回过神来时，封逐尘已经沿着窄巷远去，而独臂剑师手上多出的，是翡玉。
……
“破半境了吗？这速度不该这么快啊。”
墨灵蝶眉头微蹙，一脸担忧地看着端坐在木椅上的墨惜玙。九黎少女的眼角已经绽开一朵红莲，半片深红的孤零零的花瓣刚好向下垂落，就像是一滴血泪挂于脸颊，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她轻轻地咬下嘴唇，想起了不久前得知的那件大事。这一切仿佛都是那么的赶，像东流的大河，匆匆而去，一去不回。
“看来我们分别的时间要往前提一提了，齐天弈……孛临太乱，或将大变……”
而迫其变这必定会有九黎。
墨灵蝶低下头，用手轻轻抚过墨惜玙眼角的莲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半片花瓣在她眼中好像变得越来越红，红得极不正常。不仅如此，这朵刚刚才出现的红莲还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也不知道你的命灵究竟是什么……罢了，从今天开始，你也不需要再控制修炼速度，随其自然吧。三莲之前，我肯定能帮你压住那侵入的神识。”
“姐……炼体命灵到底有多可怕？”墨惜玙怯声问道。
“可怕？这种东西永远都是双面的，它不仅仅是对于你来说，更多的事对于旁人来说……”
说到一半时，墨灵蝶突然停下了，仿佛想到什么令她感到不快的事情，嘴角下沉，眉头微蹙，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有些事以后再同你说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姐，你……”看着转身想走出门的的墨灵蝶，墨惜玙欲言又止。
“我没事，你待屋里吧，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就会回来。”
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温婉一些。
与齐天弈第一次相遇的画面，在她脑中一直挥之不去，一旦提及炼体命灵，她总会下意识地在记忆中寻得这让人感到触目惊心的场景。
她喃喃道：“我不会让你同他一样，去接一道天雷的……”
语未尽，墨灵蝶便摇了摇头，脚下所踩的青烟也加快了速度。
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此一去，她正好同封逐尘以及孔老错开了时间，入店时独臂剑师正将先前取下的剑一把把挂回墙上。但因为只有一只手臂，他挂剑的速度并不快。
墨灵蝶的目光落在那柄仍置于桌上，薄如蝉翼的青绿色小剑上面，眼底闪过一抹惊诧，但旋即恢复平静，她向独臂男子问候道：“这是有贵客来过吗？”
“明知故问。”独臂剑师只是瞟了墨灵蝶一眼，便又继续去整理剩余的剑。
见对方爱答不理。墨灵蝶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冷冷道：“明晚晚枫堂，钱找齐天弈要去。”
扔下这句话后，她便扬长而去，但出门之前留下了一团从唇缝中溜出的青烟，飘入屋内像是一位避雨的旅人一样躲在一处角落，也无半分要散去的意思。
“脾气倒还真不小。”
独臂剑师随手抽出一把剑，一道锋锐的剑气横贯青烟，所带起的剑风强行将其带出门外。但没过多久，这团青烟仿佛有灵性一般，又徐徐飘入屋内，回到原来的位置，就好像执意要成为这家店铺的一位住客。
独臂剑师自嘲一笑，也不再去理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