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吊死的人
按倒葫芦起了瓢，坏消息一件接着一件的来，奶奶脸色很不好看，拉着我就朝外边走去。
我心中是很诧异的，奶奶平时对这类事最为忌讳，从来不在我面前显摆，向来都是避着我进行。
我无论怎么求她，都不会给我透露半点相关的消息，但今天却主动让我跟着去一探究竟。
才刚跨出门，街坊邻居的议论声就覆盖了整条巷子，我隐隐约约听到“河东老张家”这几个字。
那不就是虎子家吗？我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晃了一晃，名为“恐惧”的情绪，在我心中蔓延开来。
我反手握住奶奶的手，大步流星的朝树林子的方向飞奔过去。
村子的不远处有一片树林，因为其旁种有槐树，便被村民们称为“鬼林”。
没几分钟，我就到了槐林子边上。
这里密密麻麻的围满了人，对林子里边指指点点。
没来由的，心中情绪开始激荡不安起来。
几人高的槐树将一具尸体高高吊起。尸体的脑袋被一条粗布麻绳裹着，就这样高高悬挂在半空之中。
而尸体像是在水里泡过似的，皮肤已经开始浮肿发臭，而通过一些外貌特征，不难看出那就是虎子的醉鬼老爹。
我不忍直视，将头深深藏在了奶奶的背后。却听到不远处“扑通”一声，一道瘦削身影直直跪倒在地。
“爹！”虎子双膝跪地，撕心裂肺大吼一声，整个人都哭成了泪人。他站起身就要向树林里冲去，我赶忙从背后抱住了他。
因为行动匆忙，我俩都后心不稳，摔在了地上，虎子爬起身来，见到是我，便哭的更伤心了。
“十四哥，我爹死了，我爹死了啊！我以后就没有爹了，以后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了！”
我鼻子一酸，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拍着他肩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死去的人，那也是我好兄弟父亲的遗体。
而“死亡”这个词汇在我脑海里来回激荡，让我一时间无法从自我意识中脱离出来。
眼看周围的人越挤越多，他们相互议论着，说中元节这天死去的人，就是鬼门里要的人，死后不久就会诈尸，出来霍霍人。
而这个尸体死法诡异蹊跷，又圆瞪着双大眼，就是死不瞑目，是灾祸降临的前兆。
所以说什么都不肯让人去把尸体解下来。
这时，奶奶开口说道：“人都已经走了，你们这些嚼舌根的婆子还在胡言乱语，不怕也被一起带走吗？”说完，伸手指向林中。
此话一出，周遭都寂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奶奶，没人再敢出声反驳。
村长搓着手，一脸憨厚老实的样子，走到奶奶身边，小声低语道：“神婆，你看这尸体吊在树上，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吊在树上吧！”
这句话是冲着奶奶说的。
我鄙夷的看着他，这家伙平时可没少为难他们家，做的事情也是一件比一件过分。
现在好啊！出事了，就想到找奶奶帮忙了。
奶奶没想这么多，只是沉声道：“只是寻死之人罢了，何苦为难一个以亡之人。”
我心下奇怪，吊死的人为什么会全身发直僵硬，浑身惨白，脚尖平举，两眼挣得老大，舌头向外吐出。
这种种表现出的怪异景象，都否定了我心中的某个猜想。
你说他是上吊自杀吧，应是紧紧闭着眼。而不是他这样双目圆瞪，就像是看见什么可怖东西，死而不能瞑目。
围观的众人也没人敢出来反驳，个个都不置一词，听到奶奶这样说，这都信以为真。
“横死之人需快些入土，不能再入家门半步，只有这样，他才能能够安心离去。”
村长听了奶奶的一席话后，连忙挥手招来几个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快些去请镇上的赶尸队来，其他的闲杂人等，都给我散了，不要干扰现场秩序。”
此话一出，四周的村民们做鸟兽散般快速离去，只有我们这几个人还在原地待着。
奶奶朝这边看来，有些于心不忍的说道：“小四，你先带虎娃回家。”
我站起身来，想要拉虎子一起离开，但虎子说什么都不肯走，呆呆坐在地上，看着那具尸体。
想要在自己父亲临行前，送他最后一程。
我把目光投向奶奶，眼里泛起求助的神采，奶奶看了眼坐在地上的虎子，摇了摇头说道：“随他去吧。”
不一会儿，那几个人就拉着赶尸队赶了回来，一眼望去，队伍里全是陌生面孔，为首的是一个矮小老头，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身腰板挺得笔直，显得干练十足。
而那老头与奶奶也是相识的，见面了互相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带着帮手忙活了起来。
而“赶尸人”这个职业，一直都不受世人们的待见，只要他们出没过的地方，就是灾祸降临的地方，也是“不祥”与“凶险”的化身。
他们经常与死人打交道，精通一些阴阳诡秘之术，而在一些人看来，就是“晦气，没大本事，就知道故弄玄虚的流氓匹夫”。
而这些人殊不知，这一行存在的风险性，一般的人可是做不来的，没有个三四五的经验之谈，在行内，就是被称为“门外汉”。
那矮小老头从衣服兜里取出一葫芦酒水，倒入口中漱了个来回，随后一口喷在自己手上。
紧接着，又用拿出一张福禄，贴在自己身前，一猛子冲向吊着尸体的那棵树，爬了上去。
几分钟后，老头将尸体从半空中缓缓放下，几个青年小伙围了上来，一把接住尸体，将其拖到了林子外面来。
矮小老头从布袋里抹了些灰，将其涂抹在自己手心上，来到奶奶身旁低语了几句。
几个青年小伙找来一张白布将尸体盖住，免得被光线找到。
虎子在一旁看得双眼发红，想要冲向前去，把他爹的尸体带回家去，可奶奶不让。
说是因为“横死在外头的人，是不能迈过家门的”，不然会给家里人带了灾祸，一生都不得安宁。
见着奶奶如此斩钉截铁的答复，刚想向奶奶求情的我，又缩了回来。
几个青年小伙搬来一口棺材，小心翼翼的将尸体安放进去，那矮小老头双手合十，默念几句，将尸体眼睛闭合，又拿白布将尸体裹好。这才将棺材彻底封棺。
一套流程下来，行云流水，不带丝毫拖拉行径。
“天快黑了，尸体必须马上送走，安葬入土。”奶奶抬头望着天空，手指不停的在手心里跳动着，叽里咕噜的念个不停。
又伸出手来，让我带着虎子快点回家，并再三嘱咐我，一路上不可回头，防止鬼回门，造成无法承担的后果。
我随即答应了下来，扶着伤心欲绝的虎子往家中走去，一路上，虎子也不闹，安安静静的，也没有回过头去看看的意思。
但越是这样，我心里便越不是滋味。
天黑以前，奶奶赶了回来，跟虎子说道：“你爹已经安心入葬，不用再担心你爹的问题，等过来七七四十九天后，我会把你爹下葬位置告诉你，让你前去祭拜。”
虎子听完就想给奶奶跪地磕头，奶奶一把将他扶起，语气平和的说道：“男孩子，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以后啊，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我和小四就是你的家人，只要我老婆子有一口吃的，就饿不死你和小四。”
虎子对着奶奶就是行礼道谢，但他却执意想要回自己家里去。我们拗不过他，我又怕他路上一个人不安全，就跟着一起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