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三月份,我们这里一年一度的请戏班唱大戏的日子又要到了。
原来戏台子搭在十字街口。每年戏班来唱戏,十里八乡的人天天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今年听人说,要把戏台搭到独山上去,我们甭提有多高兴了。
苏仙云的爸妈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的。对我们这里的人来说,看戏是一件很重要、很热闹的事。苏仙云爸妈的出现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第一次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正挤在河边的一个卖衣服的摊点上。
我们隔着河看到了他们,因为河里有水根本无法直接通过,只能绕到有桥的那边去。
映雪和映辉都不想去和苏仙云爸妈打招呼,朱厄尔倒是很想去见一下他们。
我们沿着那有柳树的河沟往回走,绕到有桥的那条大路上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戏台还没搭好,戏班也还没请来。独山脚下却围着成千上万的人。其中,有一小部分是卖东西的人。卖的东西无所不包,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应有尽有。
其他人就是来玩、来逛的人了。十里八乡的人都把这当做是盛会,一来就是一家老老小小,一来就是三五成群。
请戏班来我们这里唱戏,才刚刚几年而已。一年级的时候,第一次请戏班来唱了三天。
那个时候,还没多少人听说过。看戏的人也不像现在的人山人海。
第一年也没多少卖吃的、穿的,走街串巷的生意人。爸妈如果要给我买什么东西,还得跑几里甚至是十几里外的集市买。
第二年的时候,人多了起来。人们便自发的每个月初三来我们这里沿街摆上自己的东西卖起来了,我们这里的集市就这样形成了。
我们在一群人中挤来挤去,走得很艰难。路边还停着许许多多的车子挡着路。
摊点到处都是,旁边总是围着一群人。这群人只要不往前移动就会把本来就不怎么宽敞的道路堵住一大半。我们往前挤就变得更加困难了。
“我回去了,你们去玩吧。人这么多,真不好受。”映辉被一个高大的人挡住了前行的路,我们走到了他的前边,他扯着嗓子叫住了我们。
“回去了?你不是要给我买冰糖葫芦吗,爸妈给你的钱呢?”映雪一边往回挤一边说。
“给你!接住。”映辉一抬手将纸币扔向了映雪,只是映雪并不能一直保持在同一个方向,她没能接住纸币。纸币掉到了地上,瞬间看不见了。
“啊,看你干的好事。”映雪连忙蹲下去找它,我和朱厄尔也赶过去帮她的忙。
等我们好不容易从地上将纸币捡起来的时候,映辉已经不见踪影了。
“真是气死我了,我哥他最近经常这样,做些没头脑的事。”映雪说。
“他最近有晕倒过吗?”我问。
“在我面前没有,我看不到他的时候,那就不知道了。”映雪说。
“你爸妈不是说没什么要紧的吗?”我说。
“是啊,他们之前带他看过医生,医生什么症状都没看出来。他也不会当着医生的面晕倒,医生就下结论说,他正常得很,一点都不用担心。”映雪说。
“或许他最近只是心情不好,和他的晕倒没什么关系。”我说。
“我倒想他糟糕的行为和他的晕倒扯上关系,要不然,我是不会原谅他的。”映雪说。
我们继续往前走,在卖糖葫芦的人那里,买了三串糖葫芦。
我们继续往前闯的时候,苏仙云和她的爸妈正好往回走。苏仙云看到了我们,主动向我们打了招呼。
“爸妈快来,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我们班的班长和学习委员,还是学习最好的两个。”
苏仙云的笑让我感觉甜甜的,或许是冰糖葫芦的作用。
“是你们,多谢你们照顾我们的仙云。”
苏仙云的妈妈一头乌黑的卷发,如果不看她的脸,还以为她年龄很大了。或许这是什么时髦的发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她长得很高,甚至比苏仙云老爸都高。一张鸭蛋脸给人一种直爽的感觉。
“我们是互相照顾的。”她这样客气地说我们照顾苏仙云,我有点羞愧难当。
毕竟,平常我只是维持一下班里的秩序,管一下上课调皮捣蛋的同学,基本上这和苏仙云都扯不上关系。
映雪也只是收发一下作业,在黑板上抄写一下老师布置的作业题。这基本上也不会和苏仙云有什么私下的接触。
再说,映雪还一直视苏仙云为学习上、人际关系上的敌人,更谈不上照顾她了。
不过,朱厄尔平常和苏仙云走得很近,如果说谁照顾过苏仙云,非朱厄尔莫属。
“你们爸妈叫什么,说不定我还认识他们。”苏仙云老爸问。
他戴着一副宽边眼镜,国字脸,短发,穿着褐色皮革外套,里边是圆领灰色毛衣,下身是黑色长裤,脚上套着深蓝色的袜子和黑色的大头皮鞋。
“对啊,你肯定认识我爸。姓朱,瘦高个,叫什么,叫什么来着,我忘了。”朱厄尔拍着脑袋想来想去,却说不出来他老爸的名字。
“朱是远,对吧?”苏仙云老爸说。
“啊,对,太对了。我就说你肯定认识。”朱厄尔高兴地叫道。
“当然认识,我们小时候可是一起玩的。那你们老爸叫什么?”苏仙云老爸又问我们俩。
“我不知道,没问过。”我真的不知道老爸的名字,谁想着现在有人会问这个。
“我也不知道。”映雪低着头回答。
“那也没什么,总之,小时候,我们肯定是玩过的。村里的同龄人,我可都认识。”苏仙云老爸说。
“那有空你到我们家来玩啊。”朱厄尔对苏仙云一家子的兴趣显然比我们对他们的兴趣要大得多。
“我想不通,我们的老爸怎么没读书没出去,像苏仙云老爸那样。”映雪等苏仙云一家子离开我们以后说。
“他们肯定有他们的理由。”我说。
“如果他们好好读书,我们现在可能就不会在这里了。”映雪说。
“那我们在哪里?”朱厄尔不明所以地问。
“当然是在宽敞的教室里,新的课桌、板凳,穿着新衣服、新鞋子,背着新书包。”映雪幻想着,继续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五六十个人挤在一间教室里。”
“这点我敢肯定,苏仙云原来所在的班级只有三十几个人。”朱厄尔说。
“我觉得他们如果都像苏仙云爸妈那样,可都背井离乡了。这样就好吗?”我想了一下,继续说,“她爸妈现在也调回县城工作了,起码现在离家近多了。”
“也是,我可不想离开老爸老妈!”映雪说。
“我也是。”朱厄尔表示同意。
我们艰难地在人群中转了一大圈,直到爬到山顶才算轻松了一点。
山下黑压压的人群像密集的乌云一样,其中夹杂着叫卖声、吵闹声和孩童的哭叫声。
我们从山顶下来之后,没有在人群之中那种让人心神不宁的感觉了。嘈杂声四处弥漫,慢慢地都消失殆尽了。
我们觉得玩够了的时候,就准备下山回家。在桥头上发现有人现场烤麻雀叫卖,还有不少人买。
那人的蛇皮口袋鼓鼓的。他不时从那里边掏出几只已经死了的麻雀,用铁丝直接穿透麻雀的五脏六腑放到铁槽里边烤。
朱厄尔看着它们直流口水,一摸口袋钱已经花完了,便嚷着要去捉麻雀烤着吃。
我和映雪对此早已经不感兴趣了。朱厄尔只好一个人自己走了。
隔天,戏班的人就来了。因为我们要上学,中午也没时间来回赶,只等到下午放学才去。
一路上,我们几乎没碰到除我们之外的其他人,回到家爸妈都不在。整个村庄好像空了一样。
远处,“咿咿呀呀”的声音不断地飘来,像远古的回响。
我们家正好在最北边。我、映雪和朱厄尔便爬上了屋顶,坐在最高处观看远处的山、戏台子和山下的人群。直到演出结束了,人群四散开来。
有几晚,晚上也会唱戏。老爸老妈甚至都不会回来做晚饭吃。
他们早早就给了我零用钱,让我先买点东西吃。或者直接先为我准备好一碗饭就去看戏去了。
我们晚上照样会爬到屋顶上,点着蜡烛遥望着戏台上的灯光。等演出结束,戏台的灯灭了,人群熙熙攘攘地消失在黑夜中,我们才准备入睡。
第二天上课,我们自然没有精神。学校破例放了三天假,把我们高兴坏了。之后的三天,我们便从早到晚穿梭在人潮中了。
七天演出结束,戏班子走了,人潮彻底散去。半夜醒来,再也看不到十里八乡的人借着星光往家赶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