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级的时候,苏仙云和我们一块儿坐到了第三排。这样,第三排除我之外,便都是女生了。
苏仙云在最左边,我挨着她坐。我右边是映雪和月秀。朱厄尔坐到了第三排最左边靠窗的位置。他的右边则换成了已经瘦成普通人的钱三生。
苏仙云以往和我并没什么机会说话,除非像朱厄尔那样,一个人主动找另一个人玩。我们没有这样做过。
现在成了同桌,平常必定要彼此熟识的。当然,这都是在映雪的监督之下和朱厄尔的偷瞄之下的。
苏仙云一直都在抱怨她爸妈不能天天在家陪她,不能像我们的爸妈那样。
虽然现在县城离老家已经很近了,但是她爸妈依然很忙,根本没时间来看她。
她羡慕我们,一回到家就能吃到老妈做的饭菜,听到爸妈的叮咛,睡在一抬眼就能看到爸妈的床上。
她说自己不是不喜欢爷爷奶奶,但是爸妈对她来说,显然是最重要的。因此,她的性情与三年级的时候有很大不同。
朱厄尔早就说过,她有时候会很凶,甚至打骂过他。我的确发现了这点,而且它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有一次,她打了我一下,映雪正好看到了。她们的争执和矛盾便公开化了。
“你为什么打斑点?我认识他这么久,都没打过他一下。”映雪瞪着双眼弯着腰怒气冲冲地对着坐在我的另一边的苏仙云。
“我愿意,你想怎样?”苏仙云也用同样的方式回应,不过,她完全没考虑到我的感受,好像打我就是应该的。
“愿意?让我打你一下试试。”映雪一只手抓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向苏仙云伸了过去。
她的脸整个要贴到我的脸颊上了。我甚至能看到她脸上那极其细小的绒毛,同时她的皮肤散发的热量温暖的像清茶一样传递到了我的身上。
苏仙云在映雪碰到她那一刹那,跳起来躲开了。映雪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趴到了我的大腿上。
她慌忙起身,低着头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的整个脸都红了。
“哟,快看,我们的学习委员害羞了。”苏仙云观察的仔细,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你……说什么!”映雪转向我,当即又转向月秀问,“我的脸是不是很红?”
“是啊。”月秀伸手摸了一下映雪的脸尖叫道,“热的发烫。”
“啊,怎么办?怎么办?我要出去一下。”
映雪站起来,月秀赶忙给她让路。这时候,上课的钟声响了,她还是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映雪她怎么了?”我看着还在追着映雪的身影不放的月秀问。
“不知道,或许是没能帮你出气,又摔了一下,羞愧了。”月秀说。
“什么嘛,明明就是因为倒在了斑点的身上才脸红的。”苏仙云坐了下来说。
“什么意思?这有什么好脸红的,我们从小就这样了。”我说。
“是吗?你可是男生,她是女生。”苏仙云惊讶地说。
“这我知道。不信问朱厄尔,他和我们一块儿长大的,或者问映辉。”我说。
“好吧,那是小时候,从此以后就不一样了。”苏仙云说。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充满疑惑地看着苏仙云。
“不跟你说了,老师来了,你们男生还没开化呢。”苏仙云拿出课本,开始读了起来。
“月秀,你说。”我又问月秀。
“关于这个,我也不知道,你还是等映雪回来问她好了。”月秀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苏老师估计没看到映雪跑出去,她进教室的时候抱着许多作业本,将作业本放到讲台上,头都没抬一下说:“映雪,将作业本发了。”
“她出去了,我发吧。”我站起来从苏仙云的身后走到过道,走到了讲台上,将同学们的作业本抱了起来。
“出去了?”苏老师显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凝神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上课不在教室,出去了,去做什么了?”
“她不舒服,跑出去了。”我又进一步解释道。
“噢。”苏老师不再发问,转身往黑板上抄写练习题。
我刚发完作业本,准备回到座位上去的时候,映雪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她慌慌张张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将目光转向了正忙碌的苏老师。
“苏老师,我来抄写。”映雪和苏老师仿佛形成了某种默契,只要是写在黑板上的习题,她是必定要代替苏老师抄写的。等将习题全部誊写在黑板上了,她才回到座位上自己做。
“不舒服?吃坏肚子了?”苏老师没将粉笔和习题本交给映雪,而是看着她关切地问,“不舒服,我就亲自来。”
“没事,我没有不舒服。”映雪觉察到了什么,又瞟了我一眼。
“噢,那好。”苏老师也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我有点不知所措。
苏仙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边抄写习题,一边偷偷地发笑。这都是她引起的。她还打了我,现在还幸灾乐祸。
“你还笑,都是你。”我低声斥责她。
“我怎么了,老师瞪你是你没说明白,映雪瞪你是你让她脸红了。我估计等会她回到座位上也不会理你。”
苏老师已经出去了,苏仙云的笑声变大了。
“安静一点,别瞎说。映雪才不会不理我。”我当即反驳道。
映雪怎么可能不理我,我不明白。
“那你等会儿看看再说。”苏仙云不笑了,仰着头一本正经地抄写起习题来。
我让她弄得晕头转向,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映雪誊写完习题,匆匆跑到大笨钟下的水龙头下洗了一下手回来了。
她拿着老师的习题本直接走到了苏仙云面前说:“我和你没完。”
她说得斩钉截铁,脸上一点表情都没,甚至都没看我一下。我突然感觉到大事不妙了。
她从讲台上走过,回到自己座位所在的通道,走到月秀跟前说:“你坐里边,我坐外边。”
我听到她这样说,当即懵了。我努力想从脑海里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做错了什么?脑子里始终像一片荒芜的沙漠一样,什么答案都给不了我。
月秀一听映雪的话,虽然也很吃惊,但是她立马坐到了我旁边。映雪就一屁股坐下,旁若无人地开始做习题了。
“映雪……”我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开口问她。
“不要叫我,上课呢。”映雪回答得冷漠又干脆。
“那你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啊。”我不理解地说。
“我以后就坐这里了。你管我!”映雪的语气直接让我的心跌到了冰点。
我从小就认识她,她从来就没有这样对我说过话。
“你管我”,好像是说我的一切突然和她无关了,她的世界也从此没有我一样。我无法承受这三个字的重量,当即流泪了。
“斑点哭了。”月秀用胳膊肘顶了顶映雪。
映雪继续埋头做习题,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用你说,赶快做题。”月秀一脸不开心,委屈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你哭个什么呀,班长。你身为班长,在这么多人面前哭,不丢脸么?”
我没注意到别的同学在看我。当我环顾四周的时候,发现不少人都在盯着我看。
苏仙云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声音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我的脸上。
“哭一下不行吗,谁没哭过。”我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恶狠狠地看着她。
“正上课呢,安静点。”
平常我和映雪一起维持班级里的秩序。她站起来这样说,如果以往我是感觉不到什么的。现在说的是我,她的声音突然就变成冷风拍打着我的脸了。
我感觉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言不发,呆坐到下课。
朱厄尔看我们这场戏看了一节课。他早就想过来帮我了。不过,他忌惮映雪那学习委员的权力,一直都没敢开口。
“你俩是怎么了?”朱厄尔显然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来告诉你们,你们男生的脑袋怎么这么迟钝!”苏仙云看到映雪出去了,赶忙说,“映雪喜欢斑点。”
“啊,哈!我还以为怎么回事。她一直都喜欢斑点,讨厌我。”朱厄尔不屑地说。
“这次不一样,可能她身体上感觉到了。”苏仙云说。
“身体上能感觉出什么来?就因为她倒在了斑点腿上?”朱厄尔不解地问。
“我给斑点说过了,是啊,她和斑点有身体接触。”苏仙云说。
“小时候,我们不知多少次这样一块儿玩过。”朱厄尔说。
“都说了不一样。”苏仙云大叫道。
“有什么不一样嘛?”朱厄尔也不耐烦地问。
“反正不一样。”苏仙云拿起书本一遍遍地摔在课桌上。
“就像这样吗?”朱厄尔冷不防地抓住了苏仙云的手,苏仙云像被电击了一样把手缩了回去。
“你干嘛反应这么大。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朱厄尔抽回了他的手,看着苏仙云的脸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青。
“啊……”苏仙云叫着站起来,便开始追着朱厄尔打了。女生真是奇怪的动物。
最后一节课,苏仙云像失了魂,不听讲,不记笔记,甚至老师叫她三五遍,她都像没听到一样。
映雪似乎要真的坐在月秀的位子上了。可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