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钟声响起后，我照例叫上朱厄尔，准备和映雪一起回家。万万没想到，她一句话没说，挎着书包一个人走了。
几年来，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一个人离开。没有我，没有朱厄尔。单单是她一个人。
我的腿像陷入了泥土里，生了根、发了芽，怎么都迈不开步子。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重新坐下，茫然失措。
“映雪这是要不理我们了？”朱厄尔跑到教室门口往外看，然后冲着我喊道。
“她不理我，你还是会理的。”我说。
“明明是喜欢你嘛，怎么感觉是讨厌你呢。”朱厄尔走回来，坐到了苏仙云的位子上。
“我怎么知道？或许是讨厌，喜欢怎么会不理。”我说。
“我看我们追上她，去问清楚好了。”朱厄尔想拉起我，我身体像散了架一样站不起来。
“她要是不想搭理，再去劝说也没用。等过一段时间，她或许就好了。”我艰难地站了起来，走出了座位。
“也好，反正她就在这里，又跑不掉。”
朱厄尔笑着走出了教室，苏仙云正守株待兔地在他的正前方等他。
他看到苏仙云，立马跑了起来，边跑边喊：“你先走，我会赶上的。”
苏仙云跑得很快，几乎能随时抓到朱厄尔；不过，朱厄尔来来回回的在几棵梧桐树间绕弯，苏仙云就没那么容易抓到他了。
之后的几天，映雪没有理我。她甚至把自己的书包和书本都放到了月秀的桌兜里。
苏老师虽然看到她换了位子，但是并没有让她坐回自己的地方。或许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搭理我了。
四年级剩余的日子里，映雪没主动和我说过一句话。她在路上碰到我，只会冷漠地看我一眼，继续埋头走她的路。
有时候，我走在她的前边，她会悄然无声地穿过我，回头看我一眼。有时候，我走在她的后边，连呼吸都觉得声音太大，生怕惊到她，导致她匆匆而去。
她再也没和我还有朱厄尔一起玩过，甚至映辉来找我们的时候，都叫不动她。
映辉问过我，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大致说了一遍。他只是认为映雪脑子坏掉了，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在家里，她都是无声无息的，经常把他吓一跳。
一月份的时候，下了一场雪。我一个人跑到了河边，河面上结了冰。我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穿过河面，来到了独山脚下。
几年的时间里，独山矮了不少。原来那个被挖开的口子，早已经像瘟疫一样扩散开了。独山像是要从底部被掏空了一样，上边大下边小。
桑葚树也少了不少，随处可见枯死的桑葚树。我爬上山顶，举目眺望，不见一个人。
雪覆盖了一切，将寒冷深深地掩埋进了枯树、枯叶、枯草的心里。
一群麻雀飞到了雪地上，蹦蹦跳跳地找寻着食物。
我往远处细看时，发现朱厄尔一个人正往这边跑。他是来找我的。现在也只有他是死活都不会离开我的伙伴了。
临近升级考试的时候。有一天，朱厄尔在我家对我说：“你知不知道，现在苏仙云和辽万生走得很近，两人经常一块儿回家，还勾肩搭背的！”
“这有什么？小时候，我们和映雪也这样肩并肩走路。”我说。
“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现在，你去搭一下映雪的肩膀，看她打不打你。我知道她肯定会打我。”
“这我相信。我才不搭她的肩膀，免得她生气。”
“她摔倒在你腿上，结果到现在都不理你，好像是你做错了什么一样。真是奇怪。”
“现在大了。老师早就说过，男女有别，不能扒女生的衣服，不能光着身子，不能……这些你都知道的。”
“你就不好奇，苏仙云干嘛这样做？”
“好奇？我不好奇。你自己好奇自己问她好了。”
“我哪里敢！上次抓了一下她的手，追了我几天；这次再问她，她估计得打死我。”
“那就甭管这些闲事，映雪一天到晚埋头苦学。我最近几场考试成绩都没她好，你也该多学习才是。”
“那你是没注意到她做别的事。”
“什么事？”
“难道你没看到一到下课，我们班的不少女生都会找映雪么。”
“这怎么了，大多是学习上的事。”
“不全是，你都忘了，她一直在建立自己的小圈子。”
“是有这么回事。”
“为了和苏仙云作对，欺负她。”
“这我没注意，苏仙云也没说过被映雪和其他女生欺负。”
“你会看到的。”
听朱厄尔这么一说，我观察了几天。没发现映雪和苏仙云有正面冲突，无非是路上相遇时，像敌人那样敌视两眼。没话语，没动作。
有一天放学，班上的大部分同学都走了。我因为要写作业，一直没离开教室，朱厄尔也在。
映雪和苏仙云刚开始并不在教室里。我看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已经在教室后边吵了起来。
映雪身后围了几个我们班的女生。苏仙云旁边也有人，把她算在内，只有三个人。
映雪一张口就说要报上次没打到苏仙云，自己却摔倒的仇。苏仙云嘲笑她脸红得像屁股一样，喜欢我又不敢说，还不理我。
他们还是把我给扯了进去。我还天真地以为她们俩的矛盾没我什么事。苏仙云的话有点难听，我听了都有点受不了，更别说正激动的映雪。
映雪直接冲上去就开始打苏仙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凶狠地打一个女生。
苏仙云的人刚要上去帮她，就被映雪的人拉开了。她们并不出手帮映雪，只是架着苏仙云的人，让她们不要动。
映雪从小和我们一块儿玩到大，苏仙云肯定不是对手。我看到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叫上朱厄尔，冲了过去。
朱厄尔拉开了苏仙云，我拉开了映雪。映雪还没清醒过来，一个劲儿地对我拳打脚踢。
她打得真是用力，每打一下，我都觉得像千万根针一样直插心底。
苏仙云早已经哭了，朱厄尔将她拉到了凳子上坐下，之后叫上她的人，送她们出去了。
映雪打得我太疼了，我只好拉住她的胳膊，可是这样根本没办法阻止她踢我。
我只好把她堵到靠墙的两张桌子之间，用双腿困住她的脚，用双手抓住她的手腕。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可以时不时将拳头伸向我。
“咚咚咚”，这声音都震得我要散架了。其他女生很为难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我只好摆了摆手，让她们先离开了。
她打了一会儿，或许是累了，便停了下来。随后，便是大哭。
我早就领教过她这样仿佛要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哭下来的嘶吼声，突然觉得女生真是让人心烦呐，真想放开她一走了之。
可是，我也不能真的这样做。我守着她守了好久，直到她的哭声变得沙哑了。
“解恨了吧。”
“没有。”她用沙哑的嗓音说，又轻轻地给了我两拳。
“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打，我们回家吧。”
“嗯。”
我的五脏六腑仿佛都烂到肚子里了，每走一步都要经受巨大的痛苦。
映雪羞愧难当地想搀扶我，不过，她会不经意间碰到我的伤口，让我更加痛苦。她只好放开我，让我自己走了。
我被打休息几天就好了。苏仙云挨了打，肯定不会几天就好。她会不会报仇或者会不会想不开。我做了她一年的同桌，很替她担心。
我皱着眉、忍着疼痛、担心着以后的事的时候，映雪在我前边一边倒着走路一边笑看着我。
我心想，她的心思没那么复杂，她报了仇，于是，就开心起来了。但愿苏仙云也这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