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自己最不想提的事,枯冢谷在其次,小豆子排第一。
实在束手无措,每提必伤。
又不能置阿水于不顾,再怎么浑,自己也不能与一个小孩计较。
眼看再不安抚,马上就要大哭出来,丁贵只好蹲下道:
“阿水,小豆子和爷爷一起住得很开心。要是他过来,他爷爷就很难受,就像你不舍得宋姐姐一样。我们只需等着,他想回来时,自然会回来的。”
“哦……那我们等他。”
阿水点点头,算是暂时放下了。
丁贵于是提起麻袋,然后抱起小丫头,直接飘向果树小屋。
刚落到地面,阿水就大喊——
杜姐姐,袁姐姐……
果然,两个身影一下从屋里出来。
杜月儿困意明显,袁熙却有些焦虑。两人都像在强打精神,不知是午睡将至,还是等候太久,心神不宁。
不过,看清外头来人,都展颜欢笑。
“小弟,你终于回来了,一切还顺利吗?”
杜月儿一瞬飘到身边,又缠住他手腕。
“月儿,了结了,以后也不会再烦心……宋离她们也回去了。不过,我得马上去一趟坊市,回来再和你细说。”
“好吧……那你小心点。”
一听才回来,又要外出,杜月儿很失望,手上却更用力挽住。
“丁大哥,你要不午睡后再外出?”
袁熙上前关心道。
“不用的,放心吧。你的护身符呢,借我一用。”
丁贵轻松一笑。
“好啊,给你。”
袁熙开心道。
只是明显误会了,丁贵可不需要此石护身。
和林掌柜确认过,此石再无古怪。的确,半个巴掌大小,携带在身就很不妥,普通的杂色外表,更似毫无价值,但他不介意多此一举。
其实要以安全为念,他顶多随手弃之。留之,则因可能关系到兽人鬼的习性。
“阿水,有什么想要的?”
小丫头情绪不高,才和她的宋姐姐分离,得好好哄哄。
“我还要甜酒……”
阿水脱开便道,说完又望望杜月儿。
丁贵不由蹙起眉头。
匆匆飞离前,他不忘叮嘱一句道:
“对了,少年执意要在前头修习,你们尽量不要打扰,也转告一下小言。”
其实查小言一直安安静静,哪里需要多说。这会,也不知带着两只小豆,钻进哪处树林里了……
稍有顾忌,丁贵只带了半袋元宝。
不愿惜力地飞行,不过半盏茶时间,便看见宋离和程露霞正在前方。
顿时心中一松,不过,并没跟上去,他只远远缀在二人身后。
本以为就此放下,但想到骇人处,愈发急着追赶上来,终是难以坐视不管。
毕竟想及一切极微可能,都难心安。
并没尾随多久,两道倩影就落在枯冢谷亭子边。丁贵在谷顶看得分明,万家豪一瞬从亭内迎出来,然后是刘高,刘老伯等人……
他心中不免又升起郁气,有股冲动想上前发泄,忽记起永不踏足的豪言壮语……
两刻钟不到,丁贵来到坊市,不作停留,直接来到南一街街尾。
药铺前,没什么身影。
毕竟正处大中午,除了吉五这些打劫的兽人鬼,其他人基本都在午睡。不过,吉五他们打劫时,也不耽误午睡。
人鬼也是相当,正午和深夜的睡眠必不可少,常年如此。也只有自己一直作息混乱,疲累了才会安歇,现在神魂长期饱满,更是模糊作息时间了。
其实,冥地压根没有四季,只分黑夜与白昼。据林掌柜说,地府更甚,仅有少数地方能见阳光,其他地方常年漆黑一片。但作息不变。
稍感叹一阵,丁贵已来到铺前。
当谎称是替几位邻居跑腿时,药店的短褂大汉才展开笑脸,里面的大嘴巴兽人鬼也重新安坐下来。
开玩笑,这半袋元宝实在骇人。将近五百个!
一般能有两百个元宝,几乎就是个人携带的极限了。
可是,药铺里的上品聚魂丹,只有三十颗库存,丁贵十分不满。
“我们难得凑到元宝,总不敢一直藏在身边……这样吧,你们能多备些聚魂丹吗?我下次再来购买。”
短褂大汉一听,面露为难,这么大的量他可做不了主,只好转达店里大嘴巴兽人鬼。
不想大嘴巴竟十分郑重,走到丁贵面前,商量道:
“你还想要多少上品丹?说个数吧,若是我们备货太多,可难以售卖。”
“这个……自然是越多越好,若是可以,先订一两百颗怎么样。咳……我们新死之魂太多,不缺元宝的,听说上品丹好用,都等不及尝试了。”
丁贵费了点心思,总算找到说词。
尽管漏洞百出,好在大嘴巴神色正常。
当然希望上品丹越多越好,只是丁贵忽然想起,私取元宝能惊动地府,购买大量丹丸必定也会。
不过,实在无法顾全了,以他的无穷魂须来算,哪怕一千一万颗上品丹也不解渴啊。
“这样的话……那就先备两百颗……不过,你需得一个月内来购,能做到吗?”
大嘴巴思量一下,便要求道。
看得出,他十分在意这笔生意,又怕对方爽约。
丁贵暗暗后悔,若是报五百颗,不知对方会不会应允。
算了,反正多跑几次罢了。他当即点头道:
“好,就定两百颗,不过,我们人多,等不及,很快就会来取的。”
这样一说,大嘴巴更显高兴,却不曾要求支付定金,直接递过来一个原色木盒。
丁贵连忙收进怀中,马上将麻袋倾倒了多次,才堆出三百个元宝。
大嘴巴望着元宝小山喜不自禁,连忙示意短褂大汉清点。
待确认后,二人又客客气气地将丁贵送出药店。
丁贵便来到南三街,又一口气购了两坛浊酒,五坛甜酒,其余元宝全在隔壁购买了肉食。
不外乎肉,禽,鱼,各买了六种,总共十八种肉食,没有重样的,根本认不出都是什么肉,什么家禽和什么鱼。
重新提起麻袋,轻松了不少,却鼓囊了更多。
回身来到南二街尾段,器具铺前同样没什么身影。
只见尘七坐在石桌边,打着磕睡,头上两只尖角不时碰到桌沿。
而在石桌后的草床上,炎三正在呼呼大睡。
丁贵不免犯难,不知该不该和二人打个招呼。
毕竟现在可是午睡时间,而且已知兽人鬼极其嗜睡。
在铺前稍徘徊,不想已被尘七发觉。
对视一眼,看得出尘七眼含惊喜。
丁贵便走进店里,轻声询问。尘七连忙指着酣睡的炎三,说已经睡下一段时间,但可以叫醒,称这是炎三亲自交代的。
当然不愿这么做,自己被人看得起,岂可再学起恃宠而骄。
反正尘七同为兽人族,二人出了店铺,丁贵便掏出护身小石头请教。
尘七果然一眼就认出来,只道是稀松平常的玩意。
……
原来此石乃是兽人族的特产石头,叫透光石。别看外表普通,呈长方形,但其实两头稍厚,中间稍薄。各种颜色都有可能,大小也各异,但形状却统一。
各种族间,只看大小,不论其他。
石头越小,则代表持有者身份越尊。
一般最小的石头,只有指甲盖大小,十分便于穿孔佩带,只有王上或极少的亲近之人才能佩戴。
能携带在身的,却可以大到巴掌大小。当然是兽人鬼的巴掌,足抵人类巴掌的三四个大小。不过,此类石头越大越常见,代表持有人身份越低。再大的不是没有,是已经没人愿意携带。
像袁熙的护身符,半个巴掌大小,算是稍显重要。
丁贵便问这种重要,到了什么程度。
尘七便说炎三可以使用的石头,比半个巴掌稍小。
若是炎三要赠石头,便可以使用半个巴掌大小的石头!
他还说,在尘世,是万万不能使用小于本人身份的石头。
在冥地,则可能会有许多人不再遵守。但若是碰到在意的兽人鬼,必定要吃苦头,因为这等同于不敬强者,少不了一顿惩处。
丁贵算是听明白了,石头其实是一种彰显身份的凭证。无论自己佩戴,还是送人作护身符,都要依自己身份来挑选。
看来泰七实在算不得一个人物,不说名字叫什么七,就是所赠护身符,也不过和炎三相当。那实在无忧。
接着,丁贵对于不同兽人鬼之间的实力,如何比较,也请教了一番。
比如炎三和吉四,是不是就说明炎三一定比吉四强呢?
尘七对此也有回答,他说,照理会是这样。
因为除了唯一的王上名字可以随意取,其他人的名字都有讲究。
名字能叫大的,必是族中至强者,一般会有一位以上五位以下。这取决于氏族的大小,最小的也有两三个姓氏,而最多的可能会有十多个姓氏。如此,便有多位叫某大的,这时候只用比较谁的姓氏笔画少,如炎大和吉大,那当以吉大为尊,即使炎大掰手腕胜过吉大也没用。
因为在这个氏族里,吉必是最尊贵姓氏,算是王上的嫡系。
不难理解,这其实是赐姓,哪怕你叫炎大,但王上看你舒服,就赐你叫吉大,凭白拔高你的尊贵,仅此而已。
当然,这一条仅限于叫大的兽人鬼,叫二及二以后的兽人鬼则可以被挑战。
这里需注意,哪怕不是同一族群的兽人,也遵循这一原则。
然后是叫二的强者,几乎是成倍增加,不可多于姓氏,因为叫大的必只能是姓氏的一半,之后叫三直到十的都是如此。若还有其他没有名字的成年兽人鬼,则只能一直无名,除非他能挑战有名之辈成功,方能取而代之。
丁贵稍有疑惑,便给尘七举个例子确认。
如果一个氏族里有六个姓氏,则会有三个叫大的至尊强者,叫二到十的则均是六个。即除了王上和女性,有名有姓的男性只有五十七个人!
尘七很开兴,坦言正是如此,哪怕成年兽人再多,也不会被赐名。
而一个大的族群,可能会有上千号人!
女性通常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口,她们也只会许给这五十七个兽人为妻。当然一切得在王上首肯之后,才能进行。所行是一夫一妻制。
不过,多余的女性也不用担心。
氏族会挑选一群成熟的且未婚配的女人,组建新的族群,甚至赐新的姓氏。在原王上存在的期间内,仍算是原氏族成员。只有当王上更迭了,这些新诞生的小族群,便可以自由决定是否独立出去,完全不用再顾忌原氏族。
至于女性的名字,每一个都由王上亲赐,并且永远保密,只能丈夫知道且不可外泄。因为女性就是天,地位高于一切男性啊。尘七并没有聚过妻子,所以一无所知。
有一点可以肯定,所有女性的护身透光石,均处在叫某二的兽人同一档次,只高不低。
而且尘七生前居然没见过王上,也不知长什么样。他说,他们王上自选出后就没露过面,即表示没有选中伴侣,露了面的王上则表示伴侣已定。
王上的诞生更简单,直接由上任指定!无人不服!
这些丁贵一听而过,算是对兽人鬼了解的更立体了,主要是提防泰七可能的报复。不想对方根本没什么可报复的,首先能否找到就是一个大大问号。
有趣的是,许多在尘世没有赐名的兽人,到了冥地只能重新以所在族群的姓氏取名,而且只能取八,九,十。
这是在尘世时,就被广而告之的规矩。
当然至于遵不遵守不用担心什么,因为这些没有被赐名的兽人基本都没什么战斗力,能叫八九十的必是小菜鸡的代名词。像之前吉九和吉八,不好说一定是无名之辈,也可能是吉四故意贬低他们。但他们实力不强是一定的。
……
既然炎三还没醒过来,丁贵便向尘七郑重道谢,还取出一坛浊酒和两块不知什么肉送给他。
尘七颇为感动,更显亲近,近乎讨好,直送出老远,还在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