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伊宁的杏子
书名:私生子的侦探人生 作者:漠汉 本章字数:2540字 发布时间:2022-07-14

自记事起,我就没有感受过什么是“苦”,说在蜜罐中长大也不为过。尤其是住在周围的同龄小伙伴,甚至是大我很多的孩子们,也都是整天围着我,因为我有最好玩的玩具,最好吃的零食。

七十年代,生活还是挺艰苦的,凭票才能购买粮食、布匹和糖是那个时代特有的生存方式。

大多数的家庭,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用平时积攒下来的钱买一点点肉解解馋。我关系很好的一位大姐曾回忆说,她和老公最难的时候是用树枝当筷子挺过来的,炒菜的时候,不是往锅里倒油,而是用布蘸一点油往锅里抹一下就可以炒菜了。

那时的人们,满足感来源于能否填饱肚子,幸福感来源于大年三十的餐桌上有肉,如果想做点倒买倒卖的生意,一是没有什么物资可以给你倒腾,二是说不定还会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

那阵有一个名词叫“铁饭碗”,能够进入国企或者事业单位工作,就说明你捧上了铁饭碗,是被人羡慕的职业,而其中的驾驶员,则类似于现在的白领,风光无限。

父亲就是事业单位的驾驶员,虽然没有进学校读过书,但天南地北到处跑的阅历弥补了文化的不足。各地的趣事逸闻、风土人情,父亲都会以段子的形式信口拈来。单位的同事们,不管男女老少,都喜欢和父亲聊天,父亲几句话就会把大家逗的前仰后合。

那个年代,父亲九十来元的工资算是很高的收入了。每个月只要一发工资,父亲除了会给我买各种玩具,还会带着我去一家维吾尔族烤肉摊,美美的吃上一顿烤肉,回来时再去商店买一大包零食。

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句话用在父亲对我的疼爱上一点都不为过。

父亲单位的性质属于地质勘查,每年开春一直到入冬前,就是要出差去各地搞勘查最多的时候。

新疆地域辽阔,传统来讲可分南北东疆,也有学者提出应该细分为南北东西疆,不管怎么划分,在我来看,新疆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美,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美,就是能让你感受到的震撼的美。

南疆的民俗,北疆的草原,东疆的秋意,让多少文人墨客沉迷其中,我的业余爱好是摄影,十四岁开始学摄影到现在,都还没有拍完新疆,自定的目标也是把新疆拍完才考虑出省。

伊犁地区属于北疆,不仅处处是美景,也是水果非常丰盛的地方,有一年的夏天,我暑假在家,父亲正好在那出差搞勘探,就联系了同事的卡车顺道把我接了过去。

伊宁市是伊犁地区经济文化中心,距离乌鲁木齐市有八百多公里,那时还没有高速公路,一路颠簸了三天才到。

一下车,一位维吾尔族叔叔过来接我,告诉我说父亲在山里搞测量,第二天才能回来。然后把我领到营地里一排平房的一个房间,指着两张床逗我说:“新新,猜一下哪张床是你爸的?”我指着靠窗户的那张说:“这张”。

现在回想,还是不明白是我蒙对了还是真的和父亲有着感应,总之,那张不大但很整洁的床,尤其是蓝白相间的床单总是感觉那么的亲近。

他夸奖完我后,指着窗外一棵杏树说:“新新,那棵树是你的”,然后就带着我绕到房后的树下,蹲下来当梯子,让我踩着他的肩膀往树上爬,他身材高大,我很容易就爬了上去,骑在一根树杈上,他看我坐稳了,就说了句:“你放开吃吧,别撑着了哦”,说完就走了。

营地后面是一大片葵花地,两棵杏树就在葵花地与营地中间的空地上,相距大概是十来米的样子,奇怪的是,同样高矮,同样茂盛的两棵杏树,只有我爬上来的这棵杏树结满了大大的,金灿灿的杏子,旁边那棵杏树却已看不到成熟的杏子了。

树上的杏子已经成熟,有些熟透的也已经掉落在了地上。那个年代种植的各种果树还没有使用催熟之类的化肥,尤其是伊犁地区,土地肥沃,我记得有一个段子,说伊犁的农民一年只下两次地,一次播种,一次收割,其他的都交给老天爷。

源于得天独厚的环境和充足的养料,所以这里的杏子含糖量非常高,成熟以后,金灿灿的挂在枝上,每一颗杏子的根上都有溢出的透明的胶与树枝相连。

我在树上爬上爬下换着姿势吃,吃到最后都可以不用手去摘了,直接用嘴从枝上把杏子含住,不用力就能摘下来,在嘴里爆开的那一瞬间是最享受的,蜜一样甜的汁瞬间充满了嘴里每个角落。

父亲第二天从山里回到营地,我才知道旁边那棵树上没有杏子的原因,原来,是因为父亲的人缘极好,营地里的上百位同事一听说我要去,都来祝贺我父亲,在大家商量计划带我去哪里玩的过程中,有人提议说:“干脆留一棵杏树给新新吧”,就这样,这棵杏树成了整个营地送给我的礼物。

在我还没有到达那里的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父亲的同事们就担负起保护这棵杏树的义务,上百号人只吃旁边那棵杏树上的杏子,工作之余还会经常过来转转,防止住在周边的当地人摘这棵树上的杏子。

我在那里玩了可能有二十多天,树上的杏子连三分之一都没吃完。营地的叔叔们开玩笑着说:“新新,你可得加把劲吃呀,你吃不完我们可就要上了哦”。

在那里,我还有了人生第一只宠物――一只小山羊,是父亲的同事从山里哈萨克族的羊群里买来的。

小山羊也就几个月大,一身长长还有些弯曲的毛,白白的很漂亮,眼睛周围和头顶是黑色的,两只小角也才一指多长。

它的眼睛很亮,一闪一闪的很可爱,远远的看见我就会咩咩的叫,声音很细,像个小孩一样。

我每天都会牵着它到处跑,带它去树林,河谷,玉米地,甚至把它带到营地中间的水龙头下面给它洗澡,用洗衣粉给它洗,不知道给它洗干净没有,反正我每次都会弄得一脸一身的水。

这个时候,大人们总是蹲在营房门口,晒着太阳,抽着莫合烟,远远的看我给小山羊洗澡,他们大声笑着、说着,估计是在调侃我的父亲。

小山羊还喜欢和我做游戏,只要我把手臂举起来,它就会高高的立起身体,歪着脑袋看着我的手,当我的手往下落的时候,它也会落下来用头上的一对小角顶我的手掌。

在我快要离开那里的时候,父亲告诉我说不能带这只小山羊回乌鲁木齐,我伤心了好久。

临别,我在小山羊可怜的眼神和咩咩的叫声中不肯上车,叔叔们都在向我保证,说会好好的照顾小山羊。

我好像能读懂小山羊眼神中的依恋,它站在车的旁边,看着即将离去的我一直叫着,那个场景到现在都很清晰。

在我懂事后,就明白它的命运其实在它出生时就已经决定了。食不果腹的年代,猫狗都得具备抓鼠护院的能力才能进得了人家,小山羊就更是没有上宠物名册的幸运了。

我相信,大多数的回忆都能带给人快乐,我绝大多数的回忆就是儿时的父爱。

回忆过后,我又常常幻想,如果父亲现在还健在,我该怎样尽孝,幻想着现在和父亲在一起的各种场景都像电影一样生动、真实。但幻想过后,带给自己的总是无休止的懊悔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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