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你,连柒都来了,孛临这地方还真是奇妙,总能把我们这样的人聚在一起,“花百伶瞥了眼紧随其后追上来的洛琉翎,又看向封逐尘不屑道,“我从未败过,又何谈接受失败。封逐尘,你是觉得现在多了一个柒,便就能与我相抗了吗?”
“不,”封逐尘摇了摇头,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畅意的笑容,他始终看向星空未曾低头,霸气道,“我一人便够了。琉翎,借你的真气一用。”
洛琉翎没有犹豫,伸手推送出一团真气,接着迅速退到了百米外。
封逐尘举起双剑,如同庖丁切菜一样斩向朝他涌来的真气,每一次挥剑似乎都将弥漫于空气已无人控制的紊乱的真气理清了几分。
花百伶的瞳孔极剧收缩,于空中乱舞的白发立刻结成一张巨网,同时一众零散的发丝拧成一支支利箭,铺天盖地地朝封逐尘袭去。巨网覆盖范围内的所有草木乱石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被腐蚀,凝神而视者,很容易看见空气中散播开的点点绿色的毒素。
这片区域已不会有生命仍能存活。
面对如雨点般袭来的蛛丝箭,封逐尘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在利箭将触及他时才挥出剑气阻挡。他眼中的光变得越来越虔诚。
这看上去有些拖泥带水的动作,却将其周身防得水泄不通,连那些细微的毒素都无缝可入。等所有的真气皆随剑身的舞动而流动时,封逐尘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虔诚而无坚不摧的气势也达到了顶峰。
借真气,这是所有习剑的圣徒都能办到的事,但从未有人尝试去借过他人的真气。
封逐尘全力扭转身体,左手借势飞速向右手合拢,下一秒寒渊便紧贴在了冰櫆上,产生的那一股寒浪将他周遭袭来的蛛丝箭碾碎了大半。
这是一声空灵的轻响,仿佛叩开了穿越古今的大门,让两把名剑又回到了它们被煅造初成之时,发出剧烈而兴奋的颤抖。寒渊的剑身亮起了幽蓝色的光,冰櫆上的七颗圆石更是变得无比澄澈,响应着寒渊绽出淡盛色的光。
剑皆有灵,这是封逐尘从未怀疑过的事。
“怎么可能……”花百伶第一次失声发出惊呼,他看着封逐尘右手相叠而握的两柄剑,只觉得它们的气息已同那些游逸在空气中的真气融为了一体。
“四十年来,你是第一个……”
封逐尘举起右手,衣袖滑落露出细如秸秆的手臂,此刻它同那两柄剑一样闪着幽幽蓝光。
人剑合一。
这是真正的剑意,独属于他的剑意,一位剑痴苦苦寻半生才得找回的,一往无前,足以睥睨天下的剑意。
“半生苦寻炼残躯。”
封逐尘将手中之剑举过头顶,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悲凉。
但在下一秒,一剑挥出,再无苍老颓废之意。剑意刺天戳地,剑气化为一条寒龙,龙身上有七点耀眼的光斑,似欲将这片天地照亮,仿佛东方的天空升起了七轮冷日。
“此剑寒天鬼神惧!”
封逐尘的声音再无半点悲凉之情,它充满了桀骜与疯狂,这是一种隐忍多年后突然暴发欲惊动天地的疯狂。
剑气、寒气、真气混杂相融,几乎已经没法再区分开它们不同。寒龙盘旋着躯体向前突进,周围空气中的水汽尽数向其聚集,逐渐形成一层冰壳,冰壳碎裂后露出的是龙鳞与龙爪,此刻这条寒龙拥有了真正的龙态。
任何蛛丝箭落在它的身上只有被崩碎化为幽蓝色的光华消逝的下场,那张从天而落的巨网也只是短暂地延缓了它前行的速度,在顷刻间在一声嘹亮的龙鸣中被撕得粉碎。
寒龙吐出一口龙息后如一柄利剑狠狼扎在花百伶的身上,直接带着他的身体于这片原野上横冲直撞,犹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是如同刚开垦完的、结满冰晶的土地。
“你果然不是什么普通凡人,老头……”花百伶在看清封逐尘的手臂时,他便明白了自己先前对其的看法一直是错误的。
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允许他再分神。他的身上已经结满了冰霜,寒气侵入他的体内冻结了大量血液和真气,但一抹黑气在其身后慢慢集结,沁入体内。
在双手完全失去知觉之前,他控制着发丝插入地下,咬牙向上一托,十指直接折断了四根,但也是达到目的,将整条寒龙硬生生地送到了天上。他自已被无数道残波震飞到了百米之外,身形未稳就化为一道黑烟遁逃向远山。
寒龙盘旋升天,发出一声接一声震耳欲聋的龙鸣,其气势似欲上九天之外,惊动天界诸仙。
孛临中,无人不注视着寒龙升天,直上云端。最后伴随着一声足以将云层震散的嗡鸣,孛临周边十里的天空再无一朵云彩,夜晚的星空已成湛蓝,星光稀微,只剩下无数的冰晶如明镜碎裂后的碎片一样纷纷散落,折射出梦境般的光辉。
这一过程明明十分的短暂,在一些人心中却璀灿如永恒。
一阵寒风掠过城门,与之同至的是老者那极其孤傲但充满无穷畅意疯狂的话语。
城中所有来自苻国的习剑之人,不论身份,不论长幼,皆朝着寒龙升天的方向躬身一礼,以表他们心中的敬意。
此为前无古人,或亦将后无来者。
鬼巷中,一名老者用手轻抚着白须,仰天遥望那具有奇异色彩的夜空,心中感慨万千。
“半生苦寻炼残躯,此剑寒天鬼神惧。封逐尘,你确实做到了,明日的史书上必将会有你这浓墨重彩的一笔,世人皆会记得你的大名……”
孔老看了一眼与院中静坐明悟的齐天弈,轻叹道:“你小子倒是错过了这一千年难得一见的场景。”
沉思半晌后,他推门进屋,意味深长道:“罢了,封逐尘今日所做之事,他日你也必能做到。”
……
城主府,梁洵在片刻前也向寒龙升空的那一方向庄重一礼。
再直起身子时,他的面色已经恢复平静:“这样一来,就只需待九黎真正进攻的那日便可。花百伶,我想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就这么逃离孛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