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刀和祁宇商量过后,决定暂时先不将“府衙传人”的事情,告诉祁觞和宁秋娴,而是由他二人先去“探一探路”。
祁氏夫妇皆非武者,祁宇实在不想将自己的父母,牵扯进这宗血腥诡谲的案件当中。而贺青刀在祁府十载有余,祁觞及其妻对他都极为礼遇厚待。前不久,宁秋娴还替他将“失手打死花农”之事,处理得妥帖干净。贺青刀嘴上不说,但对祁老爷和祁夫人,他还是很感恩的。且他身为武宗境宗师,时常下意识里生出要保住祁府里不懂武功的寻常百姓的想法。是以,他的心思与祁宇相同: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将祁觞和宁秋娴卷入“江湖风波”之中。
贺青刀、祁宇和小五三人,来到了兴州府衙。
以往衙门口不过只有两名官吏值守,如今,却被军队将卒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得连一只小虫子都飞不进去。相连堂院舍宅的走道上,另有十人一队的军士武者往来穿梭巡视,一眼望去,约有七队。贺青刀和祁宇皆为武宗境强者,他们能看透武功层级低于自己的武者的实力。七队巡守的领头人,六人为内灵境,一人为武宗境初期。
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正坐衙堂者,并非兴州州长,而是一名从面相上看,约摸三十五六岁的青年。
此人骨架清瘦,肩宽略窄,身着淡金色斜领袍。他的肤色白如浆纸,毫无血色,鼻骨和颧骨较高,眼窝微凹,瞳孔非黑褐之色,而是泛出猩红色的光芒。他的银丝半束于金簪,半披于肩背,这满头的雪白,使得他看上去透着与样貌颇不符的沧桑。
贺青刀三人迈进衙堂大门。
祁宇将声音压至最低,“小五,上面坐的那人是谁?”
小五梗着脖子晃了晃,摇头的幅度不敢过大,亦是小声地回少爷的话,“我不知道,之前没见过。”
贺青刀暗暗释放内灵之劲,以“辨气之术”感受着那高坐之人的灵力气息。令他感到无比震惊的是:那人周身涌出阴鸷狠戾的灵劲,然自己却无法判断对方的武境层级。那只能说明一种情况——那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青年,武境至少是高于贺青刀的武宗境巅峰!
小五进堂之后,“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向朝堂方向叩了三个响头,“小五见过大人!”
环洲界尚武,武功愈强的强者,愈受尊重、地位愈高。且皇族官府有明文规定:但凡修炼至武宗境的大宗师,即使参见皇帝陛下,亦可免跪拜之礼,而武宗境以下的武者,却无此厚遇。
按此规矩,贺青刀自然是不必卑躬屈膝的,可祁宇这个实力已达武宗境初期的、“前无古人”的陌灵体,处境却是进退两难了。他这位新晋级的“大宗师”,需要在外人面前“藏锋”。
一个月以前,祁宇尚停留在御风境巅峰,且祁府之财虽富可敌国,但毕竟无官家背景,是故,祁宇若是面见州长,定是要叩拜的。如今端看那堂上之人,谁都能猜得到:那人的地位,比州长更高。
然而,兴州衙门隔三岔五便能收到祁老爷的“资助拨款”。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所以州长大人见到祁家大少,也是笑脸相迎,跪拜的虚礼,祁宇自然免了。祁宇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及师父之外,还没向第四个人下过跪。他是一个心气儿极高的小年轻,此时面对一个陌生人,他的一对膝盖,却是怎么也弯不下去……
祁宇虽不愿跪拜他人,但他也很清楚倘若“任性而为”,定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恶果。
祁宇咬着牙根挣扎犹豫,距离小五下跪尚不过短暂的五息,那白发青年却急不可耐地冷哼一声,阴恻恻地说道:“这位,想必就是祁府的大少爷吧?架子真是大得很哪!吾乃大皇子重沥,这样的身份,当不当得你一跪?”
重沥顿了顿,身体向前倾了倾,血红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嘴角的冷笑尤在,“不过,祁大少的功法,本皇子倒是有些看不透啊……按我皇族之律,武宗境以上者免跪。祁大少如此迟疑,莫不是小小年纪就突破了内灵境?”
重沥言语中“内灵境”的“境”字话音甫落,一股强大的威压瞬间弹开贺青刀及小五,笼罩在祁宇周身。紧接着,威压自上而下,以蛮横刚猛之势,往祁宇的头顶双肩处重重地狠压下去!
小五被弹得直撞在墙上,好在重沥并不想伤人性命,因此小五虽疼得呲牙咧嘴,却没有受什么重伤。于堂中央分两列站立的衙吏捕快,距祁宇较远,亦未受波及。
小五被弹飞不算,就连贺青刀都抵御不住这股威压。他被逼得倒退四五步,体内气血,翻翻滚滚。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大皇子重沥的武境,绝对是武宗境巅峰,甚至有可能已触玄修境的壁障!
而直接承受威压的祁宇被压得单膝跪地。他的思绪在电光石火间飞转,“这家伙好强!反正都已经跪了,就干脆服个软吧……否则在皇族面前暴露了我的陌灵体,只怕后患无穷。”
思及此处,他双手抱拳,开口说道:“祁宇拜见大皇子!”
祁宇原以为,重沥只是不满自己的态度。现在自己跪也跪了、拜也拜了,然对方却并未如他所料,收回威压之势,相反的,压力陡然间增大一倍!祁宇一口鲜血便直喷在衙堂的青砖之上。
“宇儿!”贺青刀焦急万分,对重沥怒目而视,“大皇子这是何故!?就算你身份尊贵,也不能擅杀百姓吧!”
重沥的嘴角扯起一抹邪魅的笑,血红色的长舌,缓缓地舔过血红色的双唇,“百姓么?他祁大少可不是‘百姓’哦!众所周知:既踏入‘武道之路’,则生死勿论。且让本皇子看看,这年轻人的真正实力。”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祁宇,“祁少爷,你若是有所隐瞒保留,死了可别怨本皇子。本皇子下手,可是很疼的。”
听罢重沥之言,祁宇和贺青刀总算是明白了:打从一开始,重沥便看出了祁宇的“不同寻常”,有意要逼出祁宇的“底牌”。
按环洲界律法,重沥和祁宇皆为武者,即使重沥当众诛杀祁宇,也没有触犯律法,更何况,他还是皇族之子,背景强大。
贺青刀与重沥的对话尚未结束,祁宇已抵受不住威压,又呕出第二口血。
他心里暗骂,“这该死的白毛怪不是要对拼吗!那就干他一场!我祁大少这辈子还没怕过谁!”他调动运转体内的陌灵之劲与威压对抗,他那跪地的右膝慢慢地离地,身体一点一点地抬起。
“哼!有点意思!”重沥的目中闪过嗜血的疯狂,他右臂伸出,手掌下压,威压之势再度增强。
祁宇好不容易半站起身,又被压得两腿一弯,但在膝盖碰地之前,他还是强撑了下来,未再屈膝跪拜“白毛怪”。他拼尽全力地抵御着,全身颤抖。他一寸一寸地抬高自己,浑身早已汗湿,嘴角的血线汩汩地涌而出,不断地滴淌到青砖之上,汇成鲜红色的血河。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皮肉都要被压扁了、骨头都要被压碎了。若非他自小得师父以非人的手段锤炼肉身,再加上近期连晋三级,则此威压之力,足以将以前那个停留在御风境巅峰的祁宇,压成一滩烂泥。
虽说祁宇已具武宗境初期之能,然重沥却是接近玄修境的强者,两人跨越两级的鸿沟。祁宇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推断如此对抗下去,只稍再过一会儿,他定会熬不住剧痛和压力,死在这里。
也许……他真的要亮出自己的“底牌”,凝聚出陌灵“火岩流”,才能与重沥正面对抗。他已做好了“聚灵”的准备。
小五看少爷一直在吐血,吓得六神无主。“咚咚咚咚!”他不停地给重沥磕头,慌乱地重复着几句话。他的额头血湿了一片,却是不管不顾地说着,“求大皇子开恩,放过我家少爷!求大皇子开恩!求大皇子,小五愿意替少爷去死!求大皇子……”
小五的舍命求饶和重沥的嗜血冷漠,贺青刀都看在眼里。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指望重沥这样的人“开恩”,是不可能的了。
“都退开!”贺青刀的灵劲震荡,将小五、卓易溪等人震至墙角。他的右手挥出一方结界,将除了重沥、祁宇和自己以外的众人,皆拦在结界之外。他暴喝一声,于其腹部丹田内,爆射出幽蓝色的“四翼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重沥!
眼见四翼狮扑咬而至,重沥亦聚出自己的内灵——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