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习还不错,因为自觉理亏,该学习的时候就认真学习,不敢开小差,所以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哥哥的学习却不行,年级排名倒数,所以高考落榜了。爸爸让他复读,他死活不去。爸爸就托人把他送进了工厂。
哥哥从此吃住在厂里,家里就剩下了爸爸和我,爸爸每天下班回来都要把自己喝得人事不省。
有天早晨,爸爸没醒,我自己泡了个干馒头吃完就去上学了。
中午回来,爸爸还没醒。
我叫他,他没反应。
我感到了害怕,跑去了哥哥上班的工厂,哥哥回来看过后告诉我:“爸爸去世了!”
哥哥搬回了家里住,每天早晨骑好长时间的自行车去工厂上班。
日常的生活起居,我能照顾好自己,只是夜里害怕,需要哥哥陪伴。
那年我十三岁,刚上初中,家里的柜顶上摆着一对绿油油的骨灰坛,一个是我害死的,一个是恨不得我死的。
学校考虑到我家的实际情况,减免了我不少学杂费。
上了高中后,我一门心思都扑在学习上,我迫切想考上大学,然后离开家,离开这个小县城,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因为我在家里的待遇,可没有在学校里那么好。
随着学费的增加,哥哥的负担越来越重,他开始嫌弃我了。
我当时上的那所高中没有住校条件,所以每天都要回家面对哥哥的脸色。
那时我虽然看到爸妈的骨灰坛还是有点瘆,但毕竟年龄大了,不那么害怕了,我对哥哥说:“你住在工厂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哥哥于是搬到工厂去住了,可没过几天又搬了回来。那家工厂发生了一些变化,由国有转为民营,很多员工福利取消了,不再提供食宿。
哥哥虽然大我十岁,可是自理能力很差,做饭洗衣都不会,这些都要我来做。
我每天早早地起床,做两个人的早点,自己先吃过,就骑着自行车上学去了,临走时还要叫醒哥哥。
倘若哪天我忘了叫他导致他上班迟到,他就会埋怨我。
家里到学校有段距离,我用尽全力蹬着自行车也差不多需要半个小时。
中午哥哥先我回来,但他不做饭,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等我做好了饭,他才起来。
吃完饭,收拾完碗筷,我就又该走了。
下午放学也一样,我先回来做饭吃了再去学校上晚自习。
尽管如此,哥哥还是不待见我,他总是无端地冲我发脾气,把他的各种不如意都推到我身上。我做出的饭菜,他不是嫌咸就是嫌淡,有时骂骂咧咧,有时摔盆掼碗。
我觉得好委屈,但我从小没学会争辩的能力。况且,是哥哥养活着我,我理亏。
我只能一再严格要求自己,力争把每件事都做好。
那时像哥哥那个年龄段的男青年,大多已娶妻生子了。哥哥也想娶老婆,可是没人愿意嫁给他,一是穷,二是没本事,三是带着一个妹妹。
我常因此自责不已。
几次相亲失败后,哥哥索性放弃了自己,整日酗酒,相比爸爸有过之无不及。他常常酒气熏天地回来,不吃一口饭,喝酒喝到打饱嗝。
我劝他别喝那么多酒,要注意身体,他冲我一瞪眼:“老子又没花你的钱!”
我的亲哥哥给我当老子,我无言以对。他花自己的钱,连我也是花他的钱,而且还要继续花下去,我没有任何理由干涉他的自由。
哥哥也开始骂我是个妨主货,妨死了爸爸,妨死了妈妈,现在妨得他连老婆也娶不上。
我没有为自己辩解,我自知理亏,我只能诚惶诚恐地虚心接受他的谆谆教诲。
高考完的那年暑假,我整天守在胡同口,从早到晚,每当看到那个穿着绿半袖的大叔骑着绿摩托经过时,我的心里就不由一阵紧张,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然而那个大叔没有一次拐入我家这条胡同。
我几次想叫住他,但没敢。
直到八月中旬的一个傍晚,那个大叔才拐进了这条胡同,他按了一声喇叭,突突突地向里面骑去了。
我转身就去追他,望见他果然停在了我家门口。
我加快速度跑过去,站在摩托车跟前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大叔看到了我,呵呵一笑说:“等不及了吧?”
我咧开嘴傻笑。
大叔慢腾腾地从摩托车后架上写着“邮政”两字的包里翻了一阵,取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
那个信封比普通的信封要大一号,而且很厚,撑得四个棱角都圆鼓鼓的。
我已伸出手去,大叔却不慌不忙地看着上面的字,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我的心都悬了起来,他才抬起头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忙不迭地回答:“芦苇。”
大叔仍不把信给我,眯起眼睛看着地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我有些慌,莫非不是我的信?
大叔蹲下来,伸手揪下一片从红砖缝隙里钻出来的芦草叶子,站起来递给我。
他说:“孩子,你知道芦草叶子上为什么会有三个牙印子吗?”
我疑惑地接过那片叶子,看了看,还真的有三个清晰的牙印子,我以前从没注意到。
我摇摇头。
大叔说:“当年王母娘娘下凡,被这芦草叶子划破了小腿肚,她问侍从,这是什么草?侍从说,这种草,没有用,牛羊都不吃。王母娘娘生气了,就让侍从把这棵草挖出来,想让它绝种。可是挖了很久,都没挖到根。王母娘娘恨得不行,就在上面咬了三个牙印子。孩子,这可是神仙都奈何不了的草啊!”
我正在思索着大叔的话,大叔把信递给了我:“孩子,祝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