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平川憋了一肚子气,拎着酒壶走出了弘武镖局。是的,他要去找洛兆,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姬英活着回来了?是不是他已经被姬英打怕了,根本就没有去齐云观下埋伏。
要论郁闷的话,洛兆绝对不会输给马平川。挖空心思借了“大王”出来,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姬英,再不济也让大王咬残他,谁曾想大王垂垂老矣,能跑到齐云观已经给足面子了,再让它与姬英这样的高手大干一场,人家干脆撂挑子了。
见洛兆果真老老实实地把大王牵回来了,李保生倒是挺欣慰。因为大王的嘴巴及嘴巴周围的皮毛,包括牙齿,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新鲜的血迹,这就说明它没有咬人,当然也说明洛兆是真的仅仅带大王出去遛一遛。
李保生道:“说实话,把大王交给你后,我一直后怕,我越想越觉得你这次来得古怪,偏偏是被那个姬英打败之后来找我,说要带大王出去,我是真怕你去报私仇。”
洛兆把大王的锁链交给李保生,“这回你相信了吧,人是会变的,我的脾气早改了。”
李保生道:“早该这样了。你想想吧,自从你进入昌义镖局以来,做了多少亏心事,你那么多师傅,现在理你的还有几个?你该改邪归正了,然后再找个老婆结婚,成家立业……”
李保生还在唠唠叨叨地,洛兆早就听不下去了,连句道别的话都没说,就兀自离开了。
马平川已在昌义镖局门前等候他多时了,这不,一见洛兆进入视线,他也管不了镖局门前有来来往往的人,上去就问:“你是怎么搞的,是不是耍我,是不是被姬英打破胆了,你去齐云观下埋伏了吗?人家姬英都好端端地回来了。”
“你吵什么?”洛兆也上火了,“我去了,但是出了点岔子。”
“什么岔子?你少蒙我。”
“别在街上吵,我们昌义镖局跟你们弘武镖局是死对头,你我不好在昌义镖局门前说话,要知道怎么回事,找个僻静处说去。”
于是,这两个郁闷的人就来到了一条少有人出入的小巷,在那儿,洛兆把让他郁闷的事给说了,马平川连叹“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可又无可奈何。
“我不会放过姬英这小子的,”洛兆的眼中又放出毒辣的光,“我等会儿就去找沙力布,让他帮我除掉姬英。”
马平川听说洛兆要去找沙力布,心里倒有些七上八下的。因为在他心目中,这人比老虎还可怕。像沙力布这种人,最好别去招惹,让他好好地在某个地方呆着,自己修炼,自己过活,一旦你去招惹他,他缠上了你,那真是想想都恐怖。
然而出于对姬英的恨,马平川还是怂恿洛兆这么做。
“沙力布这个人,不仅好武,而且贪财,”洛兆说,“我虽然曾拜他为师,但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加上如今的沙力布深居简出,独来独往,不问事世,我估计单单凭我的薄面,是请不动他的,请他得有银子。”
马平川想了想,还是咬紧牙根,道:“要多少,你我一人出一半。”
“先准备一百两吧。”
“这么多?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小镖师,哪有那么多钱?”
马平川有些为难。
其实洛兆又何尝不是,他也只是个镖师,也喜欢钱,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子,他也心疼,也不舍。
马平川道:“这样吧,我们观望观望,看看情况会不会有变。”
“观望什么?”
“你不知道,我向你们的陆镖头告密了,那姬英不是弘武镖局的人,是武当山来的高手,近来周王不是在招兵买马吗,我让你们陆镖头向周王推荐姬英,让其将姬英纳入麾下。如果姬英不从,周王自会替我们收拾他。”
洛兆道:“这也不失为一条好计,这是借刀杀人啊。以姬英的为人,十有八九不肯为周王所用,如此一来,他就算得罪周王了,得罪周王的人会有好吗,童谣怎么说的?”
“宁可得罪阎王,不可得罪周王,谁若得罪周王,谁就去见阎王。”马平川搭腔道。
“是啊,”洛兆的眼中闪中阴森的光,“那就再观望观望吧,如果能借周王之力除掉姬英,那我们又何必再花银子呢。”
周王府上,主人客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气氛暂时倒还算融洽。
只是众高手看见姬英一副年轻公子的样子,都显得不屑一顾。
朱楠道:“姬少侠自武当来我洛阳 ,所为何事啊?”
姬英道:“在山上呆得闷了,故下山四处走走。”
朱楠道:“姬少侠乃道家名士,莫非也贪恋这红尘之乐吗?”
姬英道:“那是当然。我想这一点空住法师一定与我有相同感觉吧?”
空住法师冷不防被姬英讽刺,一时脸上阴晴变换,不知所措。众人见空住法师又气又急的样子,都暗暗好笑。
朱楠接着道:“少侠即来洛阳,如不嫌王府礼数不周,吃住简陋,搬来府中居住可好啊?”
姬英道:“在下草莽之辈,落拓散漫,恐怕有辱王府庄严。”
朱玄笑了一笑,道:“姬少侠来洛阳已有些时日,觉得洛阳如何啊?”
姬英道:“洛阳满目繁华,人人安居乐业,这都是托了王爷的福啊。”
朱玄见姬英句句话里都带着刺,明是赞美,暗是讽刺,心中大不爽快,料想此人与王府并无善意,便道:“听说姬少侠一来洛阳,便使出大手笔,连伤了白眼虎洛兆和棍王仇震,有这事吗?”
姬英道:“在下只是仗着年轻,才侥幸赢了仇、洛两位大侠。”
那空住法师早已坐不住了,此刻便拍案道:“武功一道,总是年愈深,而功愈纯。若少侠是仗着年轻赢了仇、洛二人,今日也请少侠再仗着年轻,赢老衲一回吧。”
那司马飞轮也插话道:“姬少侠年少气盛,令人仰慕,但莫要赢了两个三流角色,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
那花袖香却不发一语,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姬英和沈春霖,沈春霖不觉心里直跳,低着头忐忑不安。
那朱楠见姬英一来就犯了众怒,心想若以后姬英真要是跟了自己,就难以和王府其他高手相处了,于是打圆场道:“好了,诸位英雄不要再争了,今日之会,是周王府的‘群英会’,当饮酒高歌,鼓乐弄琴才对。本王已派人将小女请来,为诸位英雄弹琴助兴。”
说话间,一女子便已抱琴翩翩走来。丰肌玉骨,貌美如花。姬英见那女子正是当日齐云观遇到的允柔姑娘,不禁心旌摇曳。
朱允柔将琴放在案上,目光扫视了一圈,上前向众人行礼道:“允柔琴艺不精,望各位英雄见谅,今日试弹一曲‘笑平生’,聊助酒兴。”说时,却不经意地看向姬英。姬英会意地笑笑。
朱允柔正要奏琴,而这时,朱玄却不满道:“小妹,你难道没听见父王说今日乃周王府之‘群英会’吗?”
允柔道:“那又当如何?”
朱玄道:“即是英雄盛会,小妹所弹之曲,亦当有英雄王霸天下的气概,依我看还是‘观沧海’最为合适。”
朱楠道:“玄儿言之有理,允柔,你就弹一曲‘观沧海’吧。”
允柔道:“女儿遵命。”
说完,便低头调弦,随即玉指一挥,顷刻间便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出。听者无不肃然。
正弹着,那燕雄阳却上前道:“王爷,请允许小将随乐舞拳法一套,以助王爷酒兴。”
朱楠道:“好。请燕统领速速舞来。”
那燕雄阳狠狠瞪了姬英一眼,随即便扬拳起舞。
朱玄瞟了姬英一眼道:“燕统领独自舞拳,是否太过寂寞了,不妨请姬少侠陪上一陪。”
朱玄不愧是周王朱楠的左膀右臂,他太了解朱楠的心思了。朱楠请姬英来赴宴,绝不是为了表示周王府的慷慨好客,也不是因为看不懂《道德经》,想请姬英来解释一下。朱楠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试出姬英的深浅,看他是不是做前锋大将的料。
朱楠听他儿子这么一说,果然附和道:“今日在座的,俱是学武、好武之人,姬少侠不妨与燕统领切磋切磋啊。”
琴声已经止住,气氛变得肃杀起来。
姬英早已料定会有此事,坦然起身道:“请燕统领手下留情。”
沈春霖不安起来,拉拉他的衣角,轻声道:“姬大哥,小心啊。”
姬英道:“放心,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拳风已起。那燕雄阳身材魁梧,行动却凌厉迅猛,姬英左闪右躲,避其锋芒。只因殿中空间狭小,姬英的轻功施展不开,犹如笼中之鸟,动辄碰壁,腾挪间竟连中两拳,沈春霖“啊”的惊叫起来。
那燕雄阳乃王府护院统领,武功自非等闲,又因其力强气壮,那两拳之力,让姬英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原来轻盈的步履也变得散乱起来。而燕雄阳犹自紧追不舍,根本不令姬英有丝毫喘息之机。
沈春霖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有好几次都想冲过去拉架了,但又恐太过无礼,就在这犹豫之间,只见燕雄阳以左拳击中姬英膻中穴,又速起右腿重击姬英后背的灵台穴,姬英只觉得五脏翻滚,痛不可当,一股腥味从喉中传来,旋即便有血从口中不断涌出,整个人再无力气,竟重重地摔倒在地,失去还手之力。
而燕雄阳仍不罢休,正欲上前将姬英置于死地,却见朱允柔已拦在面前,道:“燕统领,人已经伤成这样了,还不住手?”
燕雄阳抬眼望了望朱楠,似乎在等待指示。朱楠将手一挥,燕雄阳会意,便收了手,退了下来。
朱允柔俯身想将姬英扶起,沈春霖已惶恐不安地跑过来,一把将她的手扯开,愤怒道:“走开,不用你来做好人。”
朱允柔被沈春霖这么一说,一脸尴尬,呆在一旁,不知做什么才好。
沈春霖刚刚抱住姬英,姬英忽的又从口中涌出一股血来,沈春霖吓得流下眼泪,一边用自己的衣袖替姬英擦血。
朱允柔递给她一块白绢,沈春霖瞪了她一眼,倒也没推辞,便用白绢将姬英的血擦了,艰难地将他从地上扶起,姬英也稍稍恢复了些知觉,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沈春霖重重地点点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流着。
“姬少侠,留步,”朱楠挽留道,“府中医药齐备,何不在府中静养疗伤。”
姬英手抚胸口道:“王爷事务繁忙,不便打扰。告辞了。”
朱允柔很想过去扶着姬英,但最终没有做任何举动。众人皆目送姬英、沈春霖二人走出殿中,无不面露得意之色。
朱玄望着姬英渐行渐远的背影,冷笑道:“什么武当高手,简直不堪一击。”
花袖香柔声道:“倒不是他弱,只是燕统领更强而已。”
燕雄阳听花袖香如此夸赞,自然更显斗志昂扬,容光焕发了。
归令安接着道:“陆宗秋不是说此人胜了洛兆和仇震吗?今日却惨败至此,会不会是假败呢?”
朱楠似乎被归令安说中了心思,沉吟道:“空住法师,你看如何?姬英是不是假败?”
空住法师道:“不可能。但凡假败之人,求的只是败,而不是死。假败之人,虽然可能会在招式上输给对方,但他一定会暗运内力,以真气护身保命。他只是要做出败的假相,而不会不做任何防卫,任人打成重伤,直至被打死的。”
司马飞轮道:“空住法师言之有理,那姬英被燕统领连连击中要害,而无招架之功,若非小姐阻拦,燕统领早已要了姬英性命。这就证明姬英并非假败,实在是技不如人,没有办法。”
朱玄又狂笑道:“技不如人,就只能像狗一样被人打了。”
朱楠听众人这样一说,心中疑虑也就冰释了,不耐烦地说道:“什么武功一流,神鬼莫测。简直浪费本王的酒肉。本王先走一步,诸位自行享用吧。”
说完便愤然拂袖而去了。
姬英的脸上已无一丝血色。嘴角依旧有血不时滴下来,随风飘到沈春霖的衣襟上。沈春霖早已哭成泪人。姬英却强颜欢笑道:“挨打的是我,受伤的是我,流血的是我,我都没哭,你干嘛哭呢?”
沈春霖道:“那拳不仅打在你身上,也打在我心里。”
姬英淡然一笑,不再说什么了。
转眼到了弘武镖局门口,沈春霖接连喊道:“爹,三叔,四叔,你们快来,姬大哥受伤了。”
沈岳乔他们正在院中舞枪弄棒,听得呼喊,便一起跑了出去。见姬英血迹斑斑,无不大惊失色。
沈岳乔道:“快将姬英扶进房中,屠焱,快去请郎中。”
屠焱答应了一声,便飞奔而去。
沈岳乔和吕永清将姬英扶入房内。沈春霖这才觉得浑身酸痛,手脚都已麻木了。但她顾不上这些,又迅速跑进房内,整理了床铺。姬英在床上一躺,烛光之下,脸色白得吓人。
姬英呼吸微弱,冷汗如雨。沈岳乔问春霖是怎么回事。沈春霖如实回答了。沈岳乔不解道:“那燕雄阳虽然力大如牛,猛如虎豹,但以他的武功,不该把姬老弟伤成这样啊?”
吕永清道:“镖头难道看不出,姬英是有意如此吗?”
沈岳乔道:“你是说英是假败。”
沈春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烛光里闪闪发亮。
吕永清道:“周王请姬英赴宴,本来就是想收拢姬英,但收拢之前,还须必要的试探,以对姬英武功的虚实有个底。就算燕雄阳不上,四大高手也会上。姬英要是打赢了,周王定会不择手段地得到他。而以姬英的品性又断不肯同流合污,为虎作伥,这样的话,以周王府的恶毒,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不仅姬英危险,恐怕连弘武镖局,甚至武当山都会一同被牵连。所以,姬英定是早已做好了落败的准备。”
姬英静静听了吕永清的分析,暗中佩服他知人识人的能力。正如吕永清所说,他临走前就已猜到此宴恐怕是“鸿门宴”,宴上极有可能要比武,便事先将“仙级”摘了,以作好假败的准备。
沈岳乔接话道:“既然是假败,何必败得这般惨,把自己伤成这样?”
吕永清道:“要不是这样,能逃过列位高手和朱玄的眼睛吗?”
沈岳乔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姬老弟的一出苦肉计啊。”
吕永清道:“正是。”
姬英见吕永清识得自己的苦衷,甚是欣慰,挣扎着道:“小弟出此下策,只是不想与那些豺狼为伍。”
吕永清道:“老弟此举,实在是一招险棋啊。”
姬英道:“确实是一招险棋,但小弟走这招棋时,已经料到能险中求生了。”
吕永清道:“这是为何?我方才还后怕,觉得老弟这一招实在是太危险了。”
姬英道:“方才春霖也说了,今日宴上,周王之女朱允柔也在殿中。小弟那日去齐云观,曾与她不期不遇,算是有一面之缘。我料定在我危难关头,她定会出手相救的。”
说完,姬英又把那日齐云观之事与众人说了,听了他的解释,大家也都点头称是。
但沈春霖却感到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感觉,想哭。也许是经过一夜折腾,有点累了,有许是羡慕那个朱允柔能和姬英琴剑相合,而自己却什么都不会。她突然间有点厌恶起自己来。恰巧屠焱请了郎中进来,沈春霖就借此向众人别过,打算回自己屋里,换了这身男儿装,然后歇息了。她一走,众人也便都各自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