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挽着母后的臂弯,一步一步,比任何时候都缓慢,又比任何时候都转瞬即逝得,挪步到了宝塔殿大殿。
鞋履踩出的声音,细小又铿锵。每往前一寸,我都愈明白自己像一只悬在弦上的箭矢,是一首被某只躁动不安的大手反复摩娑着的琴弦背后,蓄势待发的离歌。
心情也如是,没有哪一刻比如今更飘零,更轻;也没有哪一刻比如今更沉重,更暗哑。
我缓缓抬头,开口道:“父皇...哥哥...”
眼眶瞬间就红了,声线在颤抖。
不舍,真的不舍,如何舍得。
我松开了母后的臂弯,先冲进了哥哥的怀中,把脸抵在哥哥前襟摩娑...哥哥一手捧着我的脑袋,一手轻拍我的背:“小玉....”
顿了一会。感觉像过了好久,哥哥缓缓吐出后半句:“....哥哥想你,一路珍重。”
我没说话,无声的哭,任由泪水浸湿脸颊挨着的那片衣衫:试图留下我最后在这里的一点痕迹。
每一次从亲人的怀抱中将自己抽离出,都要花费好多好多力气,好多好多心力,叫人无法不精疲力竭。
侧身,站稳,我抿着嘴唇,看向父皇:“父皇...玉儿跟您去,听您的话,再也不捣乱了。”
父皇把我拢到怀里,温厚的大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我只感觉一股暖流从脑后勺慢慢延伸到了天灵盖。也就是这股暖意,给了我一点镇定的力量。
我站稳了身子,抬眼看着父皇,迎上父皇看向我的目光。父皇有一双鹰目,那是一双充满力量的眼睛。平时那双眼睛中总是透着严厉的锋芒,今时今日,那双眼睛中有着罕见的和蔼与浓郁的慈爱...
望着为我柔软下来的父皇,我忍不住,踮起脚尖来在父皇脸颊上吧唧了一口。大脑的反射弧在这样的特殊叠特殊的时刻被拉的格外的长,直到静止后的几秒,我才开始有点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忍不住往父皇怀里贴了贴,两酡浅红不听话得爬上了脸颊。
父皇见我如此,哈哈大笑。我反而有点点更不好意思了,人又往父皇怀里缩了缩。母后和哥哥见我如此,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殿上笑声朗朗,如春风过境,驱散了一时离别的风雪。
我也不知不觉嘴角扬了起来。
真好啊,这样的片刻。
这样的好时辰,好像过的很快,又好像过了很久。大殿里的每一位亲人似乎都有意把这一秒努力延长,让这尾音落得缓慢些,再缓慢些。可无论如何缓慢,该来的还是会来的,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倒仿佛比任何一瞬都更加无所畏惧了。
我低头略一思忖,扬袖转身,往后退了三步,站定后,斩钉截铁得跪下,双手坐揖
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鼓点敲击在我心膜上
“儿臣敖玉,感念父母十二年生养之恩!感念长兄多年照拂提携之恩!孜孜教诲,一点一滴,儿臣定铭记于心,永生难忘矣!何时何地,都不做给龙族丢脸之事!儿臣即将远行,愿跪谢父母恩!”
九拜,一拜一至地,一跪一叩首。磕的铿锵有力,也磕的肝肠寸断。
我听到了母后轻微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