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杀妻嫌疑人
强锵走进纽约下城警署,前台接待员问他什么事,他说被要求来做笔录。接待员让他在大厅一边先坐下。大厅里稀稀落落有几个人,是被要求来做笔录的,还是来报警的?强锵头一次来警署,对警署事务一点不了解。等了约莫一个小时,一个帅男警过来问他是否叫强锵,强锵点头,帅男警做了个手势。强锵跟在他后面走。
他把他领进里面一个小房间,示意他在一个长方形条桌一边的简易折叠椅上坐下。小房间里冷气很重,没有朝室外的窗户。强锵坐下,铁皮椅子冰冷生硬,刺得他人一抖。长条桌呈灰白色,一边连着墙,其余三边各有一把椅子。桌上有一盒面巾纸。他坐等了不消五分钟,进来一个男人。他高且健壮,上身穿了一件白底蓝绿横条纹T恤,颇有热带鱼情调;下穿蓝牛仔裤。他神情肃穆,眼神犀利。强锵极快扫了他一眼。
他在条桌的另一边,强锵的对面坐下。先前那个帅警察紧跟在后,坐在侧面。他先打量了强锵数秒,然后开口:“我是探长威德,你没有律师在场吗?”威德先生一边说着,一边用能穿墙的眼神掠过强锵的青皮白脸。
强锵摇了摇头,低头看桌面。
“你可以保持沉默。”探长说。
强锵点头不语。
探长威德切入主题:
“你什么时候发现你妻子死了?”
强锵稍顿回话:“大约早晨6点多钟,我起床后去厨房煮开水,看到她躺在厨房边酒柜前的地面上,一动不动,身边散了碎破璃。”
“她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呢?”探长的眼神深思熟虑。
“她仰面稍稍右侧平躺。我看了一眼立即退出。”
“你确定她当时已经死了吗?威德先生问题紧逼。
强锵依旧冷静:“我不是医生,无法确定。”
“你有没有动妻子的身体?”
常规是,丈夫见状,会扑到妻子身上呼喊。强锵没有,他说:“常识告诉我,不能破坏现场。”又补充道:“我退回到客厅,找到手机,拨了911报警电话,就坐在沙发上等。警察很快到来,记录了所有的情况。”
冷场。似乎这三个人都在玩味当时的场景。
探长继续:
“你之前有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没有,晚上我睡的很熟。”
“你妻子昨晚在哪里?”
“她在演出。”
“她在哪里演出?”
“黑马骑士酒吧。”
“她几点回家的?”
“我睡着了,没听到。”
“你昨晚是怎么过的?”
“我下班后回家一个人吃了晚饭,大约在将近九点,我去了我妻子演出的酒吧。”
“你经常去吗?”
“我通常在周五或周六去。”
“你几点钟离开那里?”
“大约午夜11点多。”
“和妻子一同的回家吗?”
“不,她通常下半夜才回家。”
“回家后你干了些啥?”
“睡觉。”
“有谁知道你昨晚的行踪吗?甚或证明?”
“无人知晓,更无人能证明。除了我们公寓大楼的摄像头。”
“那玩意儿可以修改。”威德探长可不是嫩头,他在这个领域有二十年的经验,他经手的每一个案子都有精彩突破,精辟论断。
强锵耸耸肩,不理会。
有谁那么傻不准备个不在现场的证明?
帅小伙不知从那里弄来一瓶水,推到强锵面前。没有杯子。他不能举着瓶子咚咚咚往嘴里倒水,明摆着失了风度。他习惯用一把小茶壶,一只小杯子,小口小口喝水,喝茶水。
威德先生耐心等他喝水。
帅小伙领会了他,拧开瓶盖,将瓶盖子放在桌子上。
他还是不动。
探长不等,继续问话。
“你知道你妻子是个毒瘾者吗?”
“知道。”尽管他想要说不知道的念头只有一秒钟。
“她的毒资是你给的吗?”
“我不支持她吸毒。”
“阻止过她吗?”
“无法阻止。”
他慢慢伸出右手,取了瓶盖子。他将瓶盖子里外看了一遍,左手抓住瓶子,将瓶子里的水一点点倒进瓶盖子,然后一口喝了瓶盖子里的水。他这动作做了很多次,暂时满足了他对水的需要。喝了水,他叹口气。
探长总有问不完的问题,只要他想问。
“她在物质上依靠你吗?”
强锵沉默,沉默是金。也是法律允许的。
“你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但这无助于解除你的谋杀嫌疑。”探长口气里带有一种冷冷的嘲讽。
强锵习惯了小房间的冷气。
探长盯了强锵一会儿,说,“等法医尸检报告完成,我们会通知你。
谢谢你的配合。我们今天就谈到这儿。”
“你送他出去。”探长对帅小伙搭档道。帅小伙打开侦讯室的门,他领他到警局出口。
七月的盛夏时节,外面强烈的阳光晃得强锵头晕眼黑。似乎刚刚被人从冰箱里扔出来,结了冰的身子开始慢慢融化。街道两边的阴影被太阳吞吃了,整个世界白辣辣的。强锵感觉自己身体僵硬,勉强走几步,靠在路边一棵大树上歇了一会儿,踉踉跄跄地沿着大街往前走。路过一家快餐店,他感觉到肚饿。从早晨到现在,没有吃过食物。进店去买了一杯咖啡一份牛肉三明治。他坐下,先把咖啡喝了半杯,扒开三明治的纸包吃了半只,再喝咖啡。咖啡喝完,将余下的三明治重新包好,放进手提包,离开快餐店。
他坐了地铁,摸到自己的公寓大楼,进电梯,到了自己的住所门口,将钥匙插进锁孔,手抖得厉害,打不开门。是蒂娜在门后面挡着?不会,蒂娜已经从这扇门被抬出去了。他双腿发软,在门边靠墙蹲下。
电梯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四方立体人,一个大块头女人,她是对门的邻居。电影女超人的导演应该找她出演女一号,她才是名副其实的女超人--身量超大,脑袋超好使。她发现了强锵,步履摇晃着过来,亲切问邻居要帮忙吗?强锵仰头一愣,继而点点头,指指门。
钥匙还在锁孔里,女超人伸出肉嘟嘟右手轻轻一扭钥匙,慢慢一推,门无声打开了。她拔下钥匙递到强锵手里,强锵已经扶着墙面站起身。女超人跟着强锵进了门。强锵进了客厅,跌坐沙发。感觉异常疲倦。
女超人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关切地说:“我知道你家里早晨出的事,请节哀。这是我的名片。”
强锵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刑事律师罗德里克。强锵头皮一麻。
沙发边有两把靠椅,女超人站着不坐,强锵也不邀请她坐下说。
女超人继续关怀强锵:“根据法律常识,假如妻子死在家里,排除自杀猝死,丈夫就是谋杀第一嫌疑人。作为邻居,我有责任为你洗脱嫌疑罪名。你先好好休息,我们约个时间面谈。Bye-bye.”
女超人罗德里克识趣退出。她一走,强锵就昏睡过去。
强锵挣扎着从黑乎乎的乱梦里惊醒,他感觉渴,起身去厨房找喝的。走过客厅的另一边,有一扇窗户,可以眺望哈德逊河。他停下脚步眺望。哈德逊河水平静舒缓,在夏日的艳阳下熠熠闪光。哈德逊河上的小帆船,轻轻搅动着河水,将两岸的静止画面划破。
客厅和厨房的连接处有一个小吧台,上面靠墙有一个酒柜。里面放有几瓶葡萄酒和威士忌。他在吧台前立定,脑海中倒放出早晨的一幕:蒂娜仰面躺在地上,双眼紧闭,面色灰白,一动不动。高脚酒杯和她一起坠落,碎片散了一地。他拨了报警电话后,约莫十来分钟,警察鱼贯而入。蒂娜被放进担架抬走。他们勘察了厨房吧台酒柜,带走了吧台上半瓶蒂娜喝剩下的威士忌,还有一些他们认为可疑的东西。他们问了强锵一些基本问题,并做了笔录。并要求他去警署做进一步笔录。
强锵清除干净地面尚存的一些碎玻璃,用抹布仔细抹了吧台。死亡的痕迹没有了,但死人的气息弥留不散。
做完这些,他从冰箱里取一罐啤酒,坐到吧台边喝,思绪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