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惠婷和阮平杰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有服务员在收拾包厢里的餐桌了。因为阮母和章母都不在，这里两桌也没人收拾剩下的酒水和硬菜，就有服务员悄悄收了起来。阮惠婷只当作没看见，她虽然是个乡下小娘，但是一向讨厌吃剩菜。这要是让阮母拿回家，少不得她要跟着吃上三四天，太吓人，她宁可吃一星期的蔬菜。

阮平杰估计还有些不舒服，一声不吭走出了包厢，直接回楼上自己的房间去了。章雪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道：“你弟弟确实好看，仔细看去，阮惠婧都没有他生得好。阮惠婧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你弟弟则有一种让人心疼的感觉，会招惹女人也正常。”

阮惠婷眨眨眼，狭促道：“你跟我说这个话的意思是，你也看上我弟弟了？”

“去你的吧。”章雪明推了阮惠婷一把，然后收敛了笑容说道：“你也别怪宋科长，最近他家千金又不安分了，说是在单位里请了半个月的假，要出去旅游。我听说单位领导电话都打到宋科长那里了，所以他今天一看到你弟弟就来气。不过好在也就灌了几杯酒，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你也别计较了。”

阮惠婷冷笑道：“那他女儿要是以后跟这个混混分手了，他看见混混会不会因为来气去找这个混混理论？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因为我们家无权无势好欺负罢了。”

“你也不用生气，他就算有权有势又怎么样？女儿这么闹腾，越有权势越是笑话。”章雪明边走边说，“再说谈恋爱这种事情，稍有不慎就是女孩子吃亏了。你想想看啊，宋科长家的女儿，对于混混来说，那不就跟天仙似的。要不是这个小娘自己没脑子，有混混能够得上这种级别的女孩子的吗？说句难听一点的话，只怕是他做梦都不敢梦到。可是女孩放下身段了，混混反倒不当回事了，就那一句是她来追求我的，简直就是把宋科长一家子的脸面全都踩到地上去了。你说这女孩坑起爹妈来，也不比男孩差半点啊。”

说着，看了阮惠婷一眼，“你也是，谈恋爱就谈恋爱呗，那么心急干什么？你看孩子一怀上，人家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了，结婚连个仪式都没有，这得是吃了多大的亏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结婚二三年不生孩子，还得让人说。所以女孩也好，女人也好，反正只要想结婚就是吃亏，除非不结婚了，跟之华酒店的四老板那样，挺好。”

阮惠婷却不以为然，只是冷笑：“知道女儿伤不起，那就更应该管教好了啊。小时候是掌上明珠，什么都依着顺着，只教她享受，不教她顾忌后果，长大了可不就成这个样子了？随心所欲，想到一出是一出。她自己都不替自己爸妈考虑，让我们这些外人替她考虑，凭什么啊。她是国民女儿啊？全世界都是她爹妈啊？”

阮惠婷想着刚才包厢里宋庆年借酒装醉的胡说八道，脸色就不太好看了。章雪明顿了顿笑道：“好了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了。对了，你儿子呢？”

阮惠婷调整了一下情绪，一摊手笑道：“我也不知道被抱到哪里去了，一会儿快结束的时候去问下服务员就好了。”

章雪明摇头：“你还真是不上心啊，怎么说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不说当成心肝宝贝吧，也没有随手乱丢的。要说狠心还是你狠心，记得我当初是一刻都舍不得让女儿离开我的视线。哪像你，有个人抱走你儿子你就不管了。”

“有人帮忙抱孩子有什么不好？那臭小子越来越重了，抱得我腰酸手疼的，有人替手脚我是高兴都来不及。”阮惠婷不以为然，瞟了章雪明一眼，“不过你也奇怪，小时候舍不得让女儿离开你的视线，大一点倒是舍得送她去上海读书了？难道说长大了你就不想管了？”

“你不知道。“章雪明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我离婚的时候因为没有工作，所以协议书上女儿是归她爸爸的。是我好不容易让他答应把女儿交给我来养，但是养到小学毕业就要送回去的。现在我女儿已经小学四年级了，下半年五年级，再两年就要回去了。我不想让她回去她爸爸那里，哪怕放在上海，也比放在她爷爷奶奶那里好，至少我去看女儿的时候，不会被百般刁难，至少老师不会像爷爷奶奶，教我女儿不理我，对不对？”

“你这代价够大的。”阮惠婷不无感慨，“不知道你女儿以后会不会理解。”

章雪明一愣，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章母的一句话，儿女都是债，不由得讪笑道：“想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是尽自己的努力罢了。”

说着话，两人回到了大厅里。新郎新娘还在敬酒，章雪明和阮惠婷也就不上去凑热闹了，一个找女儿，一个找儿子，各自分开了。

这里阮平杰虽然在卫生间吐了，又喝了点热水，没有一开始那么难过了。但是到底酒量不行，加上刚才在包厢里又没有吃什么东西，只是莫名其妙被灌了几杯酒。所以这个时候脑子还是有点昏昏沉沉的，巴不得马上就回到房间睡觉。

好容易电梯到了十二楼，1200房间在拐角处，他脚步不稳地走到门前，正摸索着房卡，突然听到有说话的声音，这声音还有点耳熟。

“李哥，上次我去找你你说停工不会停太长时间的，但是现在又过去了快半个月了。包工头都跟我说了，再不开工他们就去别处干活了，这样等着一分钱没有，他们也是要吃饭的啊。李哥你给我透句实话呗，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工啊？你看我急得这两天脸上都冒痘痘了。”

“真的？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脸上有痘痘了？难道是李哥老眼昏花了？没关系，眼睛看不清楚那就用手摸一下，来，让李哥摸摸你的脸，到底有没有痘痘。”

“哎呀李哥你可真够坏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开玩笑。这个项目又不是我们家的，你们兴湾公司才是大头啊，难道李哥你就不着急？你们不是投了很多钱在里面嘛，这老停着不开工，岂不是要亏死了？”

“亏不了，有姚小姐这么替我担着心，怎么可能亏了呢？放心吧，停工就对了，现在要是开工，我亏得才多呢。”

“李哥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砰”的一声关门声后，说话声就被阻隔了。阮平杰眨了眨眼睛，头还是晕，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好容易从兜里摸到了房卡，打开门进去了。

因为新郎新娘在包厢里的时间过长，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大厅里都已经是酒足饭饱了。那两桌长辈席上的长辈，更是对新人一肚子的意见，觉得不尊重他们。所以也不等敬酒，吃完后三三两两就走了。还留在婚宴上的，也没想着怎么为难，平平淡淡走个过场就好。

原本婚宴上为难新人最厉害的应该是新郎朋友的一桌，但因为这些人大多数都去包厢代酒，喝得差不多了，也就没人为难新娘了。伴娘们倒是很高兴，这是她们参加过的最为轻松的酒席，全程下来六个伴娘一人一杯都没喝到，大多数喝的还是雪碧可乐。

这让伴娘们很是高兴，接下去的敬酒自然个个嘴甜得不行。因此剩下几桌都敬得很是顺利，差不多敬完的时候，就有人陆续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

压轴的长辈和领导都走了，新娘子的酒也敬完了，众人原本也都有离席的打算，因此见到有人带头，就一个个都起身告辞了。新郎新娘便索性站在门口送客，送完后召集了一桌，将菜凑了一下，让几个一直在婚宴上忙碌的人吃了一点。

阮母和章母早就问服务员拿了许多的食品袋，开始一桌桌打包剩下的菜肴。章母看着桌上的小方巾，和几个老太太嘀咕几句后，也都收了起来。然后一众人又开始清点带来的喜糖酒水香烟等物。章母借口两家都有买过，她不好一人做主，一样都不愿意让亲戚拿走。

阮母这边倒是大方，带着几个亲戚收拾的差不多了，剩下的烟酒便让婚宴上帮忙的人拿走。阮惠婷姐妹俩本来就不喜欢吃剩菜，见状更是十分赞同，表示不要带来带去了，留一点烟酒三朝回门的时候用就可以了。

章家就在之华酒店的旁边，吃完酒席后，亲戚们因为原本就跟章母他们这一家交往不多，所以没想着闹房，都回去了。阮惠婧的同事因为要上班，也都走了。原本应该还有伴郎和伴娘跟着回去看看新房热闹一下的，因为被宋庆年灌酒，伴郎基本都醉了，也各自散了，所以跟着新郎新娘到新房的只有几个伴娘。

几个伴娘怎么闹得起来，不过是坐在新房里聊一会儿天，参观一下新房的布置和摆设。有几个婚期将近的伴娘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询问了一下购买的地方，便相约着告辞了。

眼看着房间里就只剩下自己跟阮惠婧两个人了，章成明终于收起了笑容，而包厢里宋庆年说过的话，此刻也恰到好处地在脑海中重新回响起来。

章成明一直都清楚，从相亲到谈婚论嫁，阮惠婧都是不怎么待见自己的。虽然自己也有疑惑，按阮惠婧的条件，在千岛县这个小地方，不说找个有身份有地位的青年才俊吧，最起码也得是国家单位吃皇粮的吧？怎么会看上自己这个除了户口就一无所有的人呢？哦，对了，他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房子。他确实没有工资，但是家里房子出租的租金，并不比工资少。但是租金跟工资能是一回事吗？

虽然章雪明解释了阮惠婧会嫁给他的原因，是因为她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所以她家不仅要的彩礼高，还不能返回，这就让海礁镇上的大多数人家都不能接受了。而阮惠婧已经脱离了农村户口到县城上班了，总不见得再让她嫁一个农村户口的吧？

曾经有一段时间，章成明确实是相信这番说辞的，甚至在跟着阮平庄夫妇做沙滩项目的时候，对于姚惠女提起这桩婚事时的阴阳怪气也没有当一回事。但是今天宋庆年的话，却让他心里实实在在泛起了疑云，心里盘算着，有些事情是不是该问问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