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所有你要的是一梦之遥
曼哈顿下城的百老汇大道边，有一栋灰色伟宏大厦。这栋高楼每天人流川息，门庭若市。它就是移民们仰视的联邦移民局大楼，它高昂气派，俯视着地底下蝼蚁众生。这里是移民们为实现美国梦必定要走的第一道门--取得合法身份。这里每天有大量律师，移民来造访。律师们每天数着移民们交来的美元，来帮助他们自己脱贫致富。没有钱，律师们也直不起腰。有胆大的律师说：什么是法律？ Ｉam the Law. 说完喝干半杯威士忌壮胆。
Everything you want is a dream away.
所有你要的是一梦之遥。
为了这个美梦，所有移民必须先开始和律师们交手。法律系统是个巨大市场，是推动这个国家的机器之一。律师们是硕鼠，他们在这部机器里吸油。他们在黑白两界穿梭，披的是灰袍子。灰袍子里面藏着面具。他们巧言令色，趁火打劫，哄骗可怜的委托人。移民法官们，每天被谎言和欺骗包围。法庭上，每天上演欺骗和反欺骗的喜剧。
解洁律师的办公室也在那一片律师楼之中。她原来念的是英美文学，留学来美后跳了专业，去法学院念了法律，考了律师执照。自己独立开了律师事务所，雇了两个助理。当强锵踏进这栋大楼时，她正在里间办公室忙着,为一个客户准备明天上移民法庭的书面材料和口头准备。她起身喝了几口矿泉水，做了几个瑜伽拉伸动作，活动脖子和后背腰，顺便照了照挂在右面墙上的一面大方镜。镜子不是魔镜，显现出来的是她真实的人样子。她有一张端庄的脸庞，她的眼神透出一股沉静温婉犀利之光，那是由文学和法律的双重学识熏染而成。相别于其他律师的眼神，尖锐冷峻乖戾。
助理小雅进来通报，有新客人要见她。
强锵一进门，就和解洁双目对接。解洁微微一笑，请他坐下。强锵递过一份报纸，指着上面的一栏广告告诉解洁，自己是看到着广告，冲着她来的。解洁接过报纸一看，是自己登的广告。问强锵有什么特别之处，强锵道，因为我发现我们两人是校友。解洁惊奇说你和我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
强锵点头，说：“在大学时我怎么不认识你呢。”
解洁笑道：“理由简单，我念的是英美文学，你念的是数学系。文理不同道嘛。再说，我比你高三级，你入校时，我已经是在校最后一年。出国也比你早了三年。”
强锵抱拳道：“学姐！学弟在此有礼了！”
人生总有惊喜。学校那么大，没有遇到，现在偶遇了。他们即刻有了亲近感，谈学校生活，谈出国经历，很是投缘。一番对话之后，强锵钦佩解洁的本事，文学青年舍下文学梦想，做成了律师。解洁对强锵深为崇敬，一个外国青年能被华尔街这块宝地接纳。于是笑问强锵头脑里的数字一定可以飞快旋转化神奇吧。强锵反问解洁是否她的每一位客户，都将会是她所写小说的原型？于是两人同时发出轻快的笑声。
私人感情的倾诉，让强锵变回了一个小学弟。对于解洁的感觉，除了突然降临的亲近感，上升为对一个优秀学姐的崇敬。并且，解洁做律师多年，办案经验丰富，就是可依靠的靠山，就是他申请成功的保证。他感觉自己运气实在好极了。
解洁收起私人交谈，返回律师轨道，问强锵想要办理什么个人事务。
强锵说我要咨询办理结婚绿卡程序和手续。
“请你简要将自己的情况说一下好吗？”
解洁律师的声音平定温和。
“我的情况是这样。我刚与我妻子结了婚，我妻子是美国公民，由她帮我申请婚姻绿卡。我想知道具体的办理程序和费用。”
解洁律师简要地回答了强锵。
1，准备好所有申请所需的双方个人资料；
2，填写移民局各类所需表格，并签字；
3，由律师递交移民局所有个人信息材料及所有填妥签字的表格；
4，等待移民局面谈通知。面谈通知发到后，律师微他们准备面谈重点技巧，陪同去移民局面谈。面谈通过后，移民局会将绿卡发给申请人。整个过程大约需要半年至一年。
办事风格清晰明了。
第二天下午5点30分，强锵蒂娜双双来到律师办公室，强锵将解洁律师要求的个人材料都交齐，助理小雅让他们各自在有关移民局表格上先签了名。她说，这样，她在打字机上填完表格后，只要一个人来核对表格即可发出。办案讲究效率。
做完这些，蒂娜说要去排练先走了。蒂娜的乐队已组成，一个钢琴师，一个架子鼓手，一个吉他弹唱，她自己吹小号。他们租了在布鲁克林的一间空厂房，用来排练。与房东签了一年租约，付了押金及首月租金。金主当然就是强锵。这是他俩私下的契约--各得其所。强锵明白，大幕已经拉开，这双人舞要认真跳下去。
蒂娜走后，强锵留下不想走。他要和解洁多待一会儿，多谈一会儿，让自己变回学弟，以强化自己的好运。解洁也待他亲切真诚，放下手中积累很多的案件，和他聊天。
他们之间有这样的对话：
“闪婚？”解洁律师说话风格简洁扼要。
“也算不上，我们认识了几个月了。”学弟笑道。
“和白妞相处要小心点儿。她们骨子里都非常的自我。”善意的提醒。
“随她怎么自我，只要不冒犯我的自我的半径，都可以忍耐。”学弟的精气神回来了，自有风度和气度。
“我的自我的半径？你说话有趣。华尔街金融玩家的气度。你们做了婚前协议吗？”律师无所不在的精明。
“做了。”强锵的金融头脑不会不考虑到婚前协议的重要性。根据一般协议，双方不得染指各自在婚前的任何财产，强锵还增加一项，婚后财物也各归个人所有。这是他为自己设定的安全阀门。蒂娜并不为此和他争执。交易就是交易，她心里是明白的。
“请教学姐，根据你的经验，面谈被拒的概率有多少？”学弟不再称呼她律师，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了学姐，心里特别觉得踏实，也真正被她折服了。她那温婉和犀利的奇妙融合，是一个优秀律师所具备的特质。
“学弟，面谈的成功率和面谈双方的心理素养很有关系。当然还有运气。不过即使第一次被拒，还有第二次面谈机会。如果移民官第一次不予批准，那就意味着，他或她，怀疑你们婚姻的真实性。”学姐当仁不让，接受了学弟的恭维。
强锵不怀疑自己的心理素质，担忧的是蒂娜。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很短，他还没有摸透她是什么样的人。至于婚姻的真实，夫妻不就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很多夫妻是这样过的，但，他们不爱彼此，甚至在心里厌恶鄙视对方。自己和蒂娜既不一起吃饭，也不一起睡觉，但是并不互相鄙视厌恶，他们是互相需要彼此，这，在婚姻里,不是‘很真实吗’？
“学姐，你放心，我们是真实婚姻。”
在学姐面前，什么都成为真实的了。包括他自己的心情。自从和蒂娜结婚后，他感觉自己被虚化了，一脚踏入了不存在的世界里。和未婚妻才分手，这么快就和另一个女人结了婚。这个女人，他对她知之甚少，甚至害怕她。这在他原本设定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从约定结婚，到结婚同居，这短短一段时间，他的感觉感知跌宕变化，自己都觉得难以理解。虚实之间，他迷失了。他弄不清楚，是天上掉下馅饼，还是自己堕入了陷阱？
学姐一笑，以示明白。
“我们再聊聊校园趣事好吗？”学弟缠上学姐，赖着不想走，在学姐面前撒娇。他喜欢这感觉，能支撑他的脊梁骨。
“好。我叫小雅助理再送两杯咖啡来。”学姐似乎也乐意被纠缠，过去打开办公室门，出去叫咖啡。
两人喝着第二杯咖啡说笑，不知觉间，天已擦黑，窗外霓虹灯闪跳献媚。学弟不舍告辞。
强锵走在大街上，恍惚中似乎是走在校园里。校园的景色在身边围绕，其他的街景，城市风情，人来人往，他都视而不见，都消隐不存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