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道婚姻，一道爱情
强锵不再去黑马骑士酒吧泡吧喝酒，他现在既不踌躇满志，也不失魂落魄。他现在是第三种状态--等待和完成。在这期间，他尽可能想要发呆放空。他不再急于去应聘找工作，工作的意义已经不那么壮观体面，具有价值。工作只是为了糊口谋生。他讨厌应聘。那些雇主的态度言辞，令他整体收缩成微小生物；现在，他尽可以在雇主面前任意鼓胀自我，直至膨胀成一个巨人，也不必在乎雇主的感觉。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华尔街生涯，只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小段而已。经历了这样的起落，他要反思，要对自己今后的人生重新规划。
白天他出去吃饭街市闲逛，走累了，拐个弯，在街心公园的木椅上坐下。曼哈顿是个奇怪的地方。街市繁华闹腾，转过街角，就能发现安静和宁和。摩天高楼既造就了喧嚣，也遮挡了喧嚣。街心公园有大树有绿地座椅，人们或走动或坐，没有人发出很大响动。这里是城市的阴面，容纳所有阴性的事物。天气不冷，他打起了盹。朦胧中，感觉人生几十年已过，他已退休，过着赋闲打发日子的生活。然而，几十年是如何过去的，竟然一无记忆。
回到家，习惯先在沙发上面躺坐歇息。他发现卧室的门关着，起身打开卧室，四下看看，里面空空无人。床上的被褥是蒂娜带来的，方才意识到，卧室已经归蒂娜所用了。他苦笑，感觉自己是在偷窥房客，蒂娜就是那个拥有卧室使用权，但不必交付房租的房客。明明是房东自己主动奉献给她的权力。不过，有了这位房客，他心头的焦灼紧张得到了缓解，自信心如海潮再次涨了起来。
自己的被褥在沙发一头整整齐齐叠着，沙发已经成为他夜晚的睡床了。他去卫生间冲了澡，就上了床。想想自己虽然已是有妇之夫，然而，却对蒂娜没有过生理冲动。就是在市政厅，轻吻她，也好似小学生过家家一般，脸红了一阵，就过去了。自己的生理冲动早已给了未婚妻绿萐，绿萐却从自己的生活中褪去了。
入睡后，又回到了校园。校园好似个大迷宫，他在里面东突西钻。学姐就在前方，对他笑着招手。他用力奔过去，可是脚上似乎锁着脚镣，挪不动步子。
到天亮，他起床漱洗，出门去吃早餐。蒂娜半夜才回，他不想弄出声响吵醒她。他找了一家稍稍清净的咖啡屋，喝咖啡，吃面包鸡蛋。窗外，是步履匆匆的上班人。之前，他曾是他们中的一员，沿着既定轨道活着。现在，他半点上班的心也没有。
手机铃声响起，不再是婚礼进行曲，被他改成了贝多芬第五命运交响曲。每次铃声响起，他的脑海里就出现这句话：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
是解洁来电，有事要他去办公室谈。他心头一喜，她是自己目前唯一要见的人。
解洁亲自端来咖啡。说：“学弟，我要让你认识另一个学姐。”
然后递过来一个华丽信封：“请你打开看看。”
强锵打开一看，是一封婚礼请柬，烫金底版上一个大红双喜字。下面有秀丽的小子：Robert·Jacob 先生和林琅小姐谨邀解洁偕同伴侣出席俩人的盛大婚礼。接下来是日期，时间和地址。
“你要去参加一个婚礼。”强锵想，这不是很简单的事。
“是的。林琅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我们还是宿舍铺友。来美国后也跳了专业，读商务管理MBA。她的观念是经商济世。研究文学，会变成塔里的女人；隔绝了现世花样纷繁的世界，岂不辜负了大好青春？”
解洁收起请帖，放回抽屉。
强锵问：“那你如何让我认识她呢？”
解洁瞄一眼强锵：“你愿意陪我去婚礼，扮演伴侣角色吗？她本来找我做伴娘，被我拒绝了。”
“她找你做伴娘是个错误。”强锵不缺少幽默天赋。
“为什么？”
“因为我确定，婚礼上你的光彩会使她逊色。”
解洁耸耸肩，对于强锵的恭维不在意，说：“她的相貌也不错。她的择偶要求是要能帮她跻身纽约商界的人物。上天眷顾，她遇到了一个犹太珠宝商，他用一颗大钻石收去了她的芳心。他看中林琅年轻伶俐，重要的是，林琅是上海籍。犹太珠宝商说，他的祖父曾经在上海避过难，如果不是上海接纳了他们全家，也许他们的家族已经全数灭绝。他记得祖父说过，上海是个宽容温情的地方。所以他一定要娶个上海老婆，再生一窝有上海血统的后代。也算是回报了上海对于他们家人的恩惠。尽管俩人的年龄是父女级的。”
强锵点头表示明白，但，还是不明白。问：“我一定要作为伴侣参加婚礼？其他身份不行？比如你邀请的学弟？”
解洁脸上显出无奈：“这就是我的难题了。我是班上最后一个女光棍，我不要被人说三道四，或是引起大家的同情焦虑。你就陪我出演这一回，算我欠你的。”
强锵明白了，点头允诺：“没问题，就跟你去婚礼扮演你的男朋友。为了我崇敬的学姐，哪怕是扮演小丑，我也愿意。”
四目对望。解洁微微红了脸。
周六晚上7点半，强锵解洁，挽着手臂，双双走向别人的婚礼宴席。
婚礼上，新娘漂亮夺目，新郎满头白发，是个走在大街上，没有女人会看他一眼的老头。强锵解洁俩，吸引了更多人的瞩目。除了他俩各自的风度长相，还有就是男女年龄和新娘新郎的反差。强锵比解洁年轻三岁，活力风度正在高峰期。有道是：女大三，抱金砖。酒席同桌的，和来敬酒的，无不要求说，你俩办喜事别忘了发请帖啊。
林琅双眼冒出酸味，举着酒杯来到他们的酒桌，贴着解洁的耳朵诘问：“他是谁？为什么瞒着我？你把卢卡斯甩了？”
林琅白天电话来，要求她带卢卡斯参加他们的婚礼，说他俩天生一对。
她和卢卡斯在一次酒会上结识，卢卡斯追得很猛，她犹疑不定。卢卡斯哈佛法学院毕业，在曼哈顿中城开着一个大型律师事务所，聘有10来个律师。他对解洁说，如果你来加盟我的团队，凭你我两个如此优秀的脑袋，我们可以拿下半个纽约的生意。解洁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更不愿攀附在谁边上。爱情为什么要和生意搅和在一起呢？
解洁眯眼笑，故意牵起强锵的手，装酒疯声音放大三度，以便全桌子的人能听得见：“新娘啊，他是我们的学弟，我们上四年级，他刚入学一年级。现在他是华尔街的投资咨询师。”
众人当然都听见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解洁吃着嫩草嘛。
强锵双手握拳，转身对着林琅，拿腔拿调地：“给学姐请安！学弟这边有礼了！”
林琅借酒兴咯咯假笑：“啊哈，你们俩姐弟恋咯！祝福啦！快点办喜宴吧！”
强锵顺势握起解洁的手，拉到唇边亲吻。
婚礼结束，俩人与众人道别，来到大街上。夜风吹来，强锵解洁，酒醒。刚才出门时还牵着的双手，即刻松开。解洁故作轻松道：“学弟，没想到，你还真有表演才能。你今晚演得逼真，把林琅这精明女人都给哄骗了。谢谢你，你给我出了一口气。”
解洁哈哈笑完，说：“强锵，你在这儿等，我去把车开过来送你回家。”
解洁快步走远。
望着解洁欢快的背影，强锵忽觉夜空中跳出两道闪电，随后两道霹雳，哐哐在自己的头顶炸开。一道霹雳是婚姻，一道霹雳是爱情。这两样东西，怎么就突然前后来到了呢？他傻愣愣站着，不知所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