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哆嗦着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又哆嗦着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圆形的红盒子,上面的蓝色的带子扎成一个蝴蝶结。
他双手捧着盒子送到我面前,说:“生日快乐!”
我愣住了,今天是我生日吗?我忘了。我甚至忘了“生日”是个什么概念。
我当时的心跳速度很快,它带动着我全身的血液在奔腾,我感到了一丝燥热。
他哆嗦着的双手把红盒子往前递了递,嘴里喷吐着白气。
我本来应该矜持一下的,可我从小没学会。我接过了盒子,冰冷的手心里便有了温度。
我说:“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他说:“我去你打工的饭店里查过,那里登记了你的身份证号码。”
我不知该说什么了,只看着他傻笑,用小指勾勾头发。
他也看着我笑。
笑了一会儿,他说:“快回去吧,别冻坏了,我走了。”
然后他就朝不远处的公交站走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拔腿追了过去,边跑边解着自己脖颈上的围巾。
他走得很快,我快追到公交站时才追上他,同时他察觉到了我,站住了,转回身来。
我把围巾缠在他的脖子上,绕了两圈,在前面挽了个结。
我冲他笑了笑,转身就跑了。
我没再回头,一路跑回校园。
林峰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一块手表,纯黑的表盘,纯白的指针,灰色的表带,我想它一定比我送给海润的那块值钱得多。它是我在婚前唯一的饰品。
每当女同学向别人炫耀她们高档华贵的首饰时,我就不由摸摸那块表,心里得意非凡。
从那时起,我心目中的两个人对调了位置,林峰第一,阿灵第二。
阿灵毕业后留校做了助教,一边考研。她说等拿到硕士文凭就能成为一名正式的大学老师了,我真为她高兴。
她主讲的音乐素养课,我只要有时间就必去听。据男生们说,她的脾气不好,爱翻白眼仁,动辄教训人,拍桌子,我听了几次却没觉得,反而觉得她很温柔,还有点害羞,扭扭捏捏,像谁家刚过门的小媳妇儿。
我坐在最前排,和讲台上的阿灵咫尺相望,昔日最好的朋友,现在像模像样地给自己讲课,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有一次阿灵对我说:“我的课你以后就别来听了。”
我问为什么,她说我去听她的课会让她放不开,这会破坏她的人设。
但我还是一有时间就去,也算是对她工作的支持。那时她还不具备单独授课的资格,只有这种可有可无的选修课,学校才让她单独上。
而且我喜欢听她讲课,很享受,只是我会挑个她注意不到的角落坐下。
果然,她不再是那个羞涩的小媳妇儿了,倒像是性格豪爽的母夜叉,彻底放开了的她完全是另一副样子,板着脸孔,挑着眉毛,瞪着眼睛,大声地讲话,麻利地书写。
有一次她大踏步地走下讲台,把一个坐在最前排却爬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男生提起来,让他出去。
那个男生说:“我不喜欢音乐。”
阿灵吼道:“那你为什么要来听课?”
那个男生挠着头发说:“因为你好看。”
同学们哄堂大笑。
我看到阿灵翻出白眼仁,拍着桌子,一通连珠炮把那个男生哄了出去。
阿灵本来就是这样的率性和泼辣,但她和我在一起时却永远是一副淑女和才女的端庄模样,这让我很开心,因为我在她心目中与众不同。
当了老师的阿灵仍然让我叫她阿灵,我觉得不妥,应该叫她魏老师,不然会影响她在学生当中的威信,但她说,管他们呢,老师就只能有学生而不能有朋友吗?再说你也不是我的学生。
所以一直到毕业,我都称呼她为阿灵。
临近毕业时,经常有用人单位到学校招人,在校方的推荐下,我被一家中型公司录用。
毕业后,我去上班,阿灵继续留在大学教书,我们还保持着联系。
我记得海润曾说过,大学一毕业,我们就结婚,他真是料事如神,我真的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但娶我的人不是他,而是林峰。
上大四的时候,同学们找对象已蔚然成风,我的室友们甚至有的有了性经验,我也就光明正大地和林峰谈起了恋爱。
我告诉了林峰我之前的经历,只是说到那个人时,我借用了赵老师的猜测,我是被他赶出家门的。
林峰最关心的则是,我和海润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接过吻没,睡过觉没。我说接过吻,没睡过觉。林峰似乎有些不信,看得出他很有点“试试才知道”的意思。
在我们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的那段时间,林峰的怀疑和急切表现得很强烈,我就答应了他。
那晚,他抱着我泪流满面地说:“小苇,爱死你了!”
在那个硕果累累的秋天,一个二十三岁的女人和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结了婚。
婚后的生活还算甜蜜温馨,男人宠着女人,女人爱着男人。我每天按时按点地上班下班,一丝不苟地照顾着林峰的生活起居。
我的工作比较清闲,也可说是乏味,类似于办公室杂务,打打字,整理收发文件,设计文案什么的。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我喜欢简单的工作。我在家里也比较清闲,至于乏味不乏味我不好评价,我不懂浪漫,林峰工作很忙也没空陪我浪漫,我们甚至连场电影都没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