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
沈爱花背对着太阳,影子长长的映在脚下大路上。
唐朗离他并不远,只要再迈一步就能踩住沈爱花的影子,可是他不动,他不喜欢踩别人的影子,更不许别人踩他的。
飞狐狸终于也追了上来。
她本来对自己的轻功一向很满意,但现在才知道,和沈爱花他们相比,自己原来竟差距如此。
唐朗的斗笠遮住了阳光,所以他还能盯着沈爱花,忽然阴恻恻地笑:“你的刀当真从不轻易出鞘?”
沈爱花也笑了笑:“拔刀并不是什么享受的事,不好受的事我一向不喜欢做。”
“只因你觉得值得你拔刀的人并不多,是吗?”
沈爱花又笑了笑,却不回答。
唐朗道:“那么你觉得我值不值得让你拔刀?”
沈爱花摇了摇头。
“不值?”
“是不知道。”
“不知道?”
唐朗目光闪动,忽然冷笑 着盯着飞狐狸,“那么她呢?她值不值得让你拔刀?!”
话音刚落,忽然黑影一闪,唐郎已拔刀!
谁也想不到,他竟突然间毫无征兆的对飞狐狸出手。
五尺长的刀已闪电般劈下,飞狐狸的头颅眼见就要被劈成两半!她大惊之下只有急退,虽事发突然,但凭她的轻功,总还不至躲避不开。
翻身倒纵九尺,同时右臂扬起,呲呲数响,几点寒芒暴雨般激射而出!
唐朗不躲不避,脸上怪笑,刀光一闪,又拔出一刀。
他双刀齐飞,叮叮几声,飞针落下,飞狐狸的脸色却已变了!
因为唐朗的速度实在太快,她生平还从未见过身法如此迅猛之人。
只见身形一晃,唐朗已欺至身前,飞狐狸再想发针却已来不及了,唐朗的斗笠几乎已触在她脸上!
霎时间,这张美丽的脸已全无血色,变得比梨花还白,比纸还白!
她瞪大双眼,漆黑的眸子已完全被恐惧和唐朗的狞笑填满。
如果说飞狐狸也会老,这一刻她绝对已衰老了十岁、二十岁!
刀落下,飞狐狸却像是螳螂爪下的小虫,竟连再闪避一步也办不到了。
就在这时,寒光一闪,忽然又有一把刀出现在飞狐狸面前,唐朗的双刀被架住,然后飞狐狸就感觉一股大力推在自己肩上,整个人立刻落叶般飘了出去。
这股力量实在太大,她双脚落地,又连退六七步,终于靠在路边大树上才停住。
飞狐狸只觉浑身酸痛,连呼吸也接续不上,捂住胸口,调匀气息,才勉强站住。
——然后她就又看见了一把刀……
——出了鞘的刀。
——沈爱花终于拔刀!
普普通通的刀,带着一个略微弯曲的弧度,可是看见这把刀,飞狐狸竟莫名感到一种安心和满足。她已很久没见到这把刀,她本就想再看看他拔刀,现在她终于见到了,而且还是特意为她拔的刀。
唐朗忽又怪笑起来:“看来我所料不错,就算别人不能让你拔刀,你也一定会为她拔刀的!”
沈爱花冷冷道:“看来你很会想办法。”
“我只用最有效的办法。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找到这弱点,就不愁没法子击败他!”
唐朗冷笑着,又接着道:“虽然我还不知道你刀法上的弱点,但现在你整个人的弱点已被我找到了。”
“你觉得我的弱点就是她?”
“是!就是她!”
沈爱花居然不否认,叹了口气,道:“看来‘女人会影响拔刀的速度,’这句话果然一点也不假。”
“所以我从不相信女人!”
“你只相信你的刀?”
“不错!刀至少不会背叛别人,至少比女人可靠的多!”
——刀的确不会背叛别人,可女人也并非就一定会背叛,他这么说,是不是只因为他曾经历过那种痛苦的背叛?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响,大路上尘土飞扬,一队奔马疾驰而来,第一匹马上坐着的正是吴承业。
奔马还未停下,吴承业却已偏身下马,一边走过来,一边掸着衣襟,“还是赵伯看得准,沈兄果然走的这条路。”
那双胞胎兄弟也已跳下马背,扛着铁戟,跟从吴承业大步走了过来。
铁爪神鹰还是不动,坐在马上连看也不看这边,掏出随身的小银壶,慢慢嘬着壶里的酒水。
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忽听嚓的一声,唐朗还刀入鞘,转身便走。
沈爱花道:“尊驾要走?”
唐朗立刻又停住,“你想留我?”
“不想,我只是不明白,阁下既然来找我,眼下胜负未分,又为什么突然要走?”
唐朗尚未回答,飞狐狸却忽然大声道:“因为他已见到了你的刀,因为人越来越多了,他没有把握胜你,所以不想在别人面前丢人!”
唐朗居然也不否认,在那里站了半晌,忽然冷冷道:“沈爱花,我只想再提醒你一件事!”
“你说。”
“下次再见,若你身旁还跟着这个女人,我发誓一定会杀了她!”
说完这句话,他再不停留,纵身一跃,消失在大路旁的树林之中。
飞狐狸这才揉着肩膀慢慢走过来。
沈爱花抬头看着她,两个人目光接触,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说了很多。
唐朗那突然一刀,飞狐狸几乎丧命,沈爱花重重推了她一把,使她撞在树上,现在看她面色如常,显然并未受伤。
沈爱花微微一笑,飞狐狸却瞪了他一眼。
沈爱花只有又摇头苦笑:“吴兄,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怪人?”
吴承业被问得一头雾水,随口道:“什么怪人?”
“这种人外表看来和正常人都一样,甚至比正常人可能还要好看一点,却偏偏长着一种怪心。”
吴承业忍不住要问:“长着什么样的怪心?”
沈爱花笑了,看着飞狐狸道:“不识好人心!”
吴承业一呆,随即已明白了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飞狐狸却又咬着嘴唇道:“那你知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种怪人?这种人明明看着是个活人,但肚子里却偏偏比活人少了两样东西!”
沈爱花笑问:“少了什么?”
“少心又少肺!”
沈爱花笑得更愉快了,“没心没肺,省得遭罪,又有什么不好?”
“只有一样不好!”
忽听一个声音远远传了过来,“见到没心没肺的人,大家总会忍不住想给他安上一副狼心狗肺……”
几个人一齐回头,就见大路上有六七个汉子正大步走向这边。
走在最前那汉子肤色黝黑,怀中抱着一口大刀,刀身宽大,少说也有三四十斤,刀柄上系着一条二尺来长的鲜红刀袍,迎风飞扬,杀气腾腾!
他左面那汉子背上也背着一口同样的大刀,满脸凶相,左眼上罩了个眼罩,只剩下一只右眼,目光灼灼。
右面那汉子脸上则斜挂着一条长长的刀疤,看来就像爬着一条大蜈蚣,一眼望去,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后面的几个人同样都身背大刀,行动彪悍。
这几个大汉走近前来,为首那汉子抱了抱拳,大声道:“二位可是新秀榜上排名第七、第八位的吴少镖头和沈少侠吗?”
沈爱花与吴承业对视了一眼,说道:“几位莫非是闻名山东的‘泰山七虎’?”
那汉子道:“不敢!正是我们兄弟七个!”
吴承业道:“几位大驾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兄弟知道两位是新秀榜上有名的少年英侠,恰巧又听说都在附近,便想来寻寻二位,向二位讨教几招,也好长长见识。”
沈爱花点点头,忽然微笑道:“我有一件事不懂。”
那汉子道:“不懂什么?”
沈爱花道:“几位今天若将我们打败了,当然是要顶替我们登上新秀榜的,可是我们只占了两个名额,几位却有兄弟七人,取胜之后,这榜上排名又该怎么排呢?”
他又笑了笑,“难道要三个人排第七,四个人排第八?”
听闻此言,那领头大汉一愣,一时竟为之语塞。
忽听那独眼大汉道:“少废话!这个用不着你管!今日你们败了,就留下兵器,榜上便再没你们这两号人了,至于排名如何,日后江湖上自有公论!”
这时忽然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你们是不是要打架?”
远处树荫之下,不知何时一辆马车已停在了那里。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正从那车里跳下来,眼望这边,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