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是无法被说出口的,昂扬明白。
报警是不可能的,那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难道除了警察,就没有什么人可以帮他们了吗?
似乎是没有的,昂扬知道,这种事情通常只有警察才能处理,但是奶奶非常果断的拒绝了他的要求,说明这个地方的警察是不能相信的,那再远一点的地方呢?比如星盛区?
那大概也是不行的,上次他的诉求就被警察无视了,这次大概也是一样的结果。
……就好像除了昂扬,没有一个人站在昂雪那边一样。
昂扬独自坐在炕头上,沉默不语,已经是午夜了,家里所有人都睡下了,包括二叔二婶在内。
他看着他们,长久的凝视。
一个冰冷的想法突然在他脑中出现。
如果现在,在这里,杀了他们,是不是就为爷爷报仇了呢?
他被这个想法震惊的喘不过气,睁大眼睛,无措的看向母亲那边,仿佛他真的犯了罪,那模糊的轮廓却毫无表示——毕竟这只是昂扬埋在心中的一个闪念,并没有真正的实施。
但是一想到自己似乎有这样做的可能性,昂扬就为自己心中出现的邪恶而战栗不已。
不可以……怎么能这么做呢?杀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可是,现在你能想到的办法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昂扬低着头,发出沮丧愤怒的咕哝声。
就这样了吗?难道就只能这么一直沉默下去,不发出任何声音来?这也许是正确的做法,大人们都这么做,但是昂扬的心中不认可,这种结局只是单纯的在虐待他的良心,这缓慢的伤害比任何东西都来的可怕。
他不想保持沉默,却不知道怎么做,在这仿佛和全世界敌对的情景中,他只能望向唯一的同伴。
昂雪会这么想呢?
昂扬不知道。
他从那双空白的眼睛中看不到任何情绪,仿佛只是看向一个物体,她看上去比昂扬要娇小很多,她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但是,那是她的妈妈。
昂扬鼻子一酸,他想到,那样一个小小的女孩,那么早失去了母亲,父亲还是那样一个杀人犯,对她看起来也不好……她要怎么才能活啊?
如果是昂扬,他的妈妈遭遇了这些,他大概也活不下去了。
大雪纷飞,但是只是直直的跌落在厚厚的雪堆中,有些许污痕的老式窗户将月光透进来,昂扬靠着叠着的被子,向窗外望去。
有了这一遭,其实他今天晚上也睡不着,奶奶说昂扬一直和她在一起,只是太累了才睡着了,爸爸妈妈应该是不信的,但是也没多说什么。
从傍晚到午夜,家里的气氛一直都很微妙。
昂扬蹑手蹑脚的从被子中爬出来,穿好运动鞋,披上羽绒服,悄悄地从屋里溜了出来。
他有预感,那个地方还会有东西——至少,他不相信,那地方不会有什么变动。
他们会立刻回来打扫现场的。
昂扬走在雪地里,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脚踩在雪上发出的嘎吱嘎吱声,他出了门就向屋后走去,看不太清楚路,但是昂扬很清楚那个地方到底在哪。
缓步走向那边,在月光的引路下,他很快看见了血迹。
——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脚步,接着向前走去,他走到昂雪身边,然后坐下。
她一动不动,仿佛妈妈店里摆着的模特,她披着一件红色的成人呢子大衣外套。外套很漂亮,但是似乎被撕扯过,有些破旧,上面沾满了各种污点,还散发着异味。
昂雪的身前是刨出来的一个小坑,里面正烧着纸钱,所有的纸钱都皱巴巴的,有的还湿乎乎的,昂扬想起上午奶奶烧的纸钱,这应该是随风飘走的一部分。
昂扬想,爷爷应该愿意分给她一点。
他也跟着,把他们之间的纸钱往坑里丢,昂扬看见,一些所谓湿乎乎的纸钱,在火光下暴露了它们被血染红的那部分。
到处都是血,无论是昂雪的身上,还是四处的地面上,目光所及之处是暗沉的红,昂扬除了往坑中继续放纸钱以外,几乎是完全放弃了思考。
在纸钱烧完后,那一点点火光消逝,金色的火最后在黑灰边缘闪烁了一下,光芒就彻底失去了。
“我没有妈妈了。”
女孩轻轻说。
昂扬不知道要说什么,女孩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表露任何情绪。
“昂雪……”
他干巴巴想安慰几句,却被女孩摇头打断。
“我不叫昂雪,我叫杨阳。”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