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天已黑得只剩下静谧,钟铭本想订个酒店,没想到警方已做了安排,两人只好就近住在景逸酒店。
“也是怕万一,当然不是限制你们自由,如果需要二位协助,还请到时候多多配合。”送他们到酒店楼下的女警指了指不远处的电梯:“8楼,803房间。”
苏澜万分感谢,她没想到警方还帮安排了住宿,其实她更好奇帮不帮报销,但又怕钟铭说她笨,终究还是没问出来,女警走后,惊魂刚定的两人相视一眼,心有余悸,他牵过苏澜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叹了口气:“我实在想不通,我怎么会得罪这么可怕的人。”
她靠在他身上,闭着眼享受着他的温度:“别想啦,我们等下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又是新的一天。”
“只不过……”她看了一眼酒店大门:“只不过这样的事,以后还会不会发生?早就想到当律师会有风险,没想到这么危险。”
她一直以为做律师最危险的,莫过于被当事人骂,被对方泼粪,被恐吓威胁,她真没想过,有一天会有生命危险……
正想着,男人抽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苏澜,这样的杀手在我国简直是稀有物种,几亿人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我只是倒霉。”
他只觉得是自己倒霉,一直想不通到底得罪了谁。
推开803的房门,相互搀扶依偎的两人,忽然就给怔住。
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警方帮忙订的酒店,竟然会是情趣酒店!
一张椭圆形的大床在青纱帐中显得朦胧暧昧,房间里的氛围灯亮得像在迪厅,还有房间周围摆放的一应道具,软的硬的圆的长的,你能想到的东西这里都有,更可怕的是,两人走进房间打开厕所的门,在厕所里竟然还有让人热血喷张的双人马桶。
哦,值得一提,是让苏澜热血喷张。
她一直有个怪癖,希望能跟钟铭拉粑粑。
以前钟铭死活不肯答应,这事换谁都不会答应,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恶心和变态,也不知苏澜到底是什么脑袋,会有这种念头,他一度教育她要学会放下,尤其是不正常的东西,但越是阻止她越是期待,甚至有一次在钟铭蹲坑时不顾尴尬和臭味,拿厕所钥匙把门打开,吓得钟铭便秘了好几天。
“砰!”厕所的门被人狠狠关上,男人忽然觉得胸口剧痛,他呻吟起来:“哎哟我胸口好痛,是不是麻醉的药效过了!”
他说着人倒在床上,瞥了一眼已经被双人马桶吸引的女人,加大马力:“痛……”
苏澜无动于衷,显然她已忘记了反应。
直到钟铭觉得自己相当幼稚,拿出手机打开知乎寻求网友的帮助,他在搜索栏输入“女友想跟自己拉粑粑”结果没有什么有用的回答,倒是有一个提问“女朋友让你陪她拉屎是什么体验”,点进去看,倒是有不少回答,其中一个说得让他笑喷出来——
【难道你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时候就算她吃屎都觉得像是在吃饭,不爱一个人的时候,她吃饭都觉得在吃屎】
这个已经偏题了。
他又看了几个,都觉得言不达意,只能自己思考,像他这般一辈子只谈过一次恋爱的人,是很难把握其中的情感的,可能因为今天太累,又是逛街又是解禁又是凶杀,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眼皮越发沉重,在意识的最后,他好像听到了答案。
“因为她已当你是亲人,你们的爱情已经成长为了亲情……”
睡梦中,她吃醋他在看别的女人,瞪着眼睛像要吃人,他笑她生气的时候完全没有智商,结果遭到女人猛烈的攻击,打到痛的地方,他立刻求饶,没想到让她变本加厉,他不得不跟她道歉,说自己以后的全世界,只有她。
他满心以为她会感动,没想到有个人的声音打破了温馨的氛围,戴着眼镜的男子搂着女人的肩,冷漠的眼带有一丝怜悯:“你却不是她的全世界。”
钟铭惊醒,汗流浃背。
他伸手去摸身边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
强烈的不安占据恐慌,他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许是久睡后神经切断了胸膛的疼痛,现在意识清醒,疼痛又返回来,他暗暗忍受,打开床头灯。
他看见苏澜一个人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望着满天的星空,她安静得像是一幅画,她的侧脸满是忧愁,让人也跟着烦恼,几千发丝遮掩住满面的泪,纤细瘦弱的身子,还有轻微颤抖。
她在想什么?
摇椅旁边的矮桌上,亮着手机屏幕,从钟铭的位置看去,依稀能看到是微信界面,不安的感觉越发明显,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和苏澜分别的五年时光里,有太多他所不知道的故事和人,也许也曾有过那么几个男人,试图走进她的世界,也许那些人比他都好……
可她已经属于你,这不就是你所希望得到的吗?
何必又去在乎她的过往?
她已变得更好,甚至比以前要更爱你。
钟铭,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还不睡?”
男人的声音,温柔,低沉。
她仰起头,抹了抹眼角的泪,冲他笑:“睡不着,你怎么醒啦?”
他从身后将她环住,头伸进发丝里,脸贴着她,呼出的气打在被泪清洗过的脸颊上:“在想事情?”
“嗯。”她很是享受男人的气息,人不由得嗯啊一声,身体酥 麻:“钟铭,我发现,我变了。”
她扒着男人的手,尽量让自己感受他的温度:“钟铭,我是不是变得很脆弱?”
他摇头,勾起笑容:“你这是变得正常了。”
“你说我以前不正常吗?”
“嗯。苏澜,你知道吗,分手以后,我去找过心理医生,我问过我自己的,也问过你。”
“医生说,你很可能是回避型依恋人格,就是全网为之恐惧的恋爱杀手。”
他自嘲:“倒也没网上的人说得那么恐怖,不过是他们爱得不够深,不够久……”
“但也不可否认,回避型依恋人格的人,很会折磨人,在不知道的人眼里就是不负责,渣,只知道索取从不会回馈……”
他说得很快:“好在你愿意改变,才有了现在正常的样子。”
说话的时候,她在啃咬他的手臂,她很贪婪地吸吮着:“钟铭,你的肉好好吃。”
“??????”
她开始用力啄,没多久,一块红色的印记出现,她笑道:“五年了这个印记又回到了你身上,嘻嘻。”
“你的肚子,你的屁股,还有你的大腿内侧我都有留过,要是能留一辈子就好了。”
被她这样弄,钟铭又起了反应,要不是胸口有伤,他早已控制不住在阳台将她就地正法:“一辈子太短。”
人这一生,实在太短,百岁年月,也不过白驹过隙。
“可对于我来说,一辈子已经足够了,钟铭,我不敢奢求下辈子也能遇到你,你真的好好,我下辈子也能这么幸运遇到你吗?”
谁也不敢保证下辈子。
钟铭在她耳边吹风,她浑身颤抖,痒得她身子缩了缩:“不如,我们活在当下?”
他没有再说话。
今夜的风很凉。
今夜的月无光。
手机屏幕已经随着时间暗淡下去,微信界面也随之消失,钟铭不会告诉苏澜,他已看到联系人的名字叫做“于路”,他永远不会再提起这个人,因为他害怕这得之不易的爱情又会离他远去。
可人总是这样,越是害怕,就越会遭遇。
他没想到,这个人会找到他。
“聊聊?”
他发来的短信很简单,钟铭不知为何竟觉得这两个字背后,绝不会那么简单。
他看着已然沉入梦乡的苏澜,动作很轻地下了床,他穿好白色衬衫,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镜子里的他已没了少年时的傻气,疲倦不堪的脸让他整体有种忧郁的气质,许是重新得到了苏澜,这张脸与之前又有不同,嘴角时不时牵着一抹浅笑。
他应该自信。
他自信苏澜是爱他的,他绝不会因为这个男人与苏澜之间有过纠葛,就否认苏澜对自己的爱。
推开门,下了电梯,走出酒店,天地一下苍茫起来,好像在这座大城市里,所有的建筑都已消失,他能想象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
一辆劳斯莱斯停在酒店门口,车门边站着穿戴白手套的司机,他已等候多时。
钟铭朝他微笑:“久等了。”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人,他的头发已经全白,身姿挺拔,右脸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那是他年轻时用刀划的,他要让自己忘记一个人,那时的他天真以为只有身体的伤残才能代替内心的痛苦,那时的他还太年轻太幼稚,以为只要证明自己为了爱她能够不顾一切,就能得到一切。
司机没有说话,他拉开车门,示意钟铭进去。
进去之前,钟铭忽然开口:“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律师。”
司机没有反应。
“做律师的如果太笨,会死得很惨。”
他又说:“那个杀手是你们的人。”
“他想让我死,现在又要见我。”
“他算准了我会去。”
钟铭笑了起来:“他看人真准。”
司机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想表达什么,做律师的,不应该直奔主题,说重点吗?
看来他还不了解律师。
模棱两可的对话,才是律师的看家本事,直击重点,那是检察官要做的事情,做律师的如果太绝对,一定会死得更惨。
路上,司机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不怕?”
男人靠着椅子,狭长的眼流转着复杂的神情:“如果我现在怕了,我就不值得给她未来。”
我得面对自己的内心。
我得去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