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两具烧焦的尸体
“解洁律师在吗？”
一个中年妇女推门进来，问助理小雅。
小雅一看是新客户，就说在的，问她要办理什么案子。通常情况是，若是老客户，询问案子进展情况，没有特别要求，由小雅助理解决；若是新客户，就要先将客户的基本情况和要求问清楚，再通报律师。
中年妇女坐下，自称宋姐，是某同乡会会长。一个同乡的儿子失联，看到警方在报纸上刊登的认尸通告，疑是儿子被害，请她陪同去警署认尸，她感觉事关重大，自己的英语马虎，口语能说几句，但不会读文字，不能把事情搞乱了，要请律师陪同。经同乡会一名会员介绍了解洁律师，就特意来请。
小雅问宋姐能不能先将认尸者的情况说明一下。
宋姐说，她的东北老乡，叫张美珠。她儿子昨天早晨出门做事一整天。
做好晚餐后，她像往常一样给儿子打电话，想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吃晚饭。电话打不通。晚餐凉了又热，还是不见儿子的回应和踪影。儿子有时生意忙回来晚些，都会打电话让妈妈知道。电话一直打不通，晚上也没有回家睡觉。说完这些，宋姐递上一份中文报纸。说，你看看报上登载的消息。
小雅打开报纸。
头版上有总统竞选每日报道，无论这世上如何刮风打雷下雨地震，总统还是要竞选。做总统就是领导一小群人统治一大群人。被统治者就是在统治者写下的规则里狗苟蝇营。
往下看，头版下半部分，有黑体字新闻报道，标题是：
办公楼冒黑烟，二具尸体成黑炭。
内容是昨天下午百老汇大道一栋办公楼内冒出黑烟，有人报了火警。消防队来了后，摸上在三楼的冒出浓烟的一间办公室。门是从里面被反锁。消防员好不容易打开门，发现里面烟雾弥漫，浓重的焦味刺鼻，办公物品俱已被烧毁。消防员找出两具已经烧成焦炭了的尸体。一具卷缩着躺倒在办公桌后面的地上，一具仰面倒在靠近门边。两具尸体均被烧得面目模糊难以辨认。很快警车来到，将二具焦炭塞进尸袋。
警方初步查明，失火地点为百老汇万通移民事物所，死者之一为周姓业主。另一死者身份尚无法查明。
文字下面有一张警察抬着尸袋上警车的照片，并配有文字：尸体认领通告。
警方希望有死者亲属前来认尸。并恳请知情人与警方联系，知情人的身份与所提供的信息一律保密。
小雅呆了片刻，握着报纸，带宋姐进了解洁办公室。解洁快速读了报纸，抬起头对宋姐说：“明天上午九点钟，我在警局门口等你。不收费。”
宋姐千恩万谢走了。
解洁问小雅是否记得一对年轻男女，男的叫陈伟，女的叫艾米。
小雅略作思考点头，说，解洁律师，这是大约有好几个月之前，他们俩来办公室咨询，你怎么还会记得他们俩的名字。他们本来要你办理申请案子，你和他们谈完，报了价，他们当天没有付费，男的说要考虑，就走了。我想他们是认为我们要的价位高，去找收费低的去做了。
解洁点头说，“小雅，你的判断完全正确。小雅，咖啡壶里还有咖啡吗？去给我倒杯咖啡来。”
小雅端来咖啡。解洁喝着咖啡说，“当人活在巨大压力之下，会失去正常思维，导致极端行为。死者为大，我愿意免费为他跑一次腿。”
“你确定死的是陈伟？”小雅瞪眼张嘴。
“是的，因为前段时间，艾米电话我，他们去了那家万通事务所，案子做砸了。她说当时她劝陈伟，返回我这里做，可是陈伟不听，只是为了少付一千元费用。她问我上诉还有没有可能胜诉，钱由她来出。我说要得到他本人同意。”
“啊呀，可怜呀。”小雅柔弱的心，发出同情的哀鸣。
解洁叹息。
“我为艾米难过。”
宋姐赶到张美珠家，艾米已经先到了。
艾米面容憔悴双眼红肿，坐在餐桌边，张美珠卷缩在客厅沙发上。艾米告诉美珠，他跟我说要去那个事务所，找负责人，看看还有没有解救的出路。我叫他不要去，我希望他听了我的话没有去那里。昨天下午，我电话他，叫他赶快回家，他说很快就出来。后来我再去电话催促，电话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回应。我等了一晚上也没有他的消息。
儿子，儿子啊，你真的去了吗？母亲对儿子的呼唤，像彗星划过无语的苍穹，然后像烟花一样炸开，鲜血一层层喷洒在空中。她的心被撕裂，眼前陡然黑成一片，人体无力地倒在沙发上。
艾米是儿子的校友，学的是会计专业。在纽约一家财务公司做财务分析。两人交往了几年了。艾米长得五官端正，皮肤白净。说话总是轻柔慢语。把艾米娶回家来做媳妇有多好啊。她每天去超市买新鲜蔬菜和荤腥，高高兴兴地准备晚餐。儿子每晚回家吃晚餐的时间并不定时，她总是耐心等，从不先吃。 儿子会心疼地要妈妈下次不要等他，自己先吃。在灯光下看着儿子吃着她做的晚餐胃口很好的样子是她一天中的最好时光。
艾米每周六晚上必来家用晚餐，儿子每周六总是早早收工回来。一家三口人乐融融，多么美好的光景。接着会有孙儿孙女四个人五个人一起吃晚餐，她时常想像这样的场景，似乎就在眼前。可是他们俩似乎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她有些着急。艾米自己独立租了一个单身公寓，儿子工作六天，周日休息一天去她那里过，也是让妈妈休息一天。她通常去唐人街逛街市商场，那边有各种国内的食品服装，听不同的各地方言。当她听到有家乡话，会倍感亲切，会多看那人一眼。
艾米让宋姐坐下餐桌边，递给她一杯奶茶，一只新鲜出炉红豆包，有气无力地说，宋阿姨，吃点心。她自己面前放着一杯已经打开盖头的咖啡，咖啡的香气袅袅在房内散发，纾解了些许房里的紧张气氛。
宋姐看着张美珠，端着奶茶过去让她喝，她摇摇头。
宋姐想要说安慰的话，搜肠刮肚，没词儿。她俩明显已经哭过一场，假如自己话语不当，可能还会引发她俩第二波哀哭。干脆简单扼要：“美珠，我和律师约好，明天早晨九点钟，她在警局等我们。”
张美珠点点头。
宋姐又说：“你早点睡，我明天一早来等你。我先回去了。”
张美珠再次点点头。艾米起身送宋姐到门口。
宋姐走后，张美珠从沙发上挣扎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三个保鲜盒里，里面分别放着红烧土豆鸡块，西芹鱿鱼卷，虾米包心菜，三个本该是昨晚他们娘儿俩的晚餐，倒进锅里，开火加热。她将热好的饭菜端上餐桌，自己坐下和艾米一起吃饭，吃完饭，也不要艾米收拾餐具，关照艾米回去休息，明天照常去上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