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罗天强是个性格不太好的人，他待人的态度可不温柔。

　　“那个，我是从城里来的。”确定罗天强没认出来，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我想进村里买棉花，能不能让我进去？”

　　棉花村以种植棉花为生，这个季节刚好是丰收。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些人来购买质量上等的棉花，来制作棉织品。棉花村村民以卖棉花为生，我假扮成是买家，是最稳妥也最好的潜入身份。

　　罗氏兄弟一听是买家，顿时变了脸色，脸上的笑意连那古铜色的皮肤都掩盖不住了。

　　“原来姑娘是来买棉花的，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买家呢。”罗启亚一边笑一边打量眼前的姑娘。

　　大概是因为买家是个女孩吧，把这种事交给女孩子负责，在棉花村几乎不会有的。

　　结合杰克之前的话，在罗氏兄弟眼里，我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但和一般女孩不同，他们不太敢接近，好像他们和我之间有什么阻隔。

　　“是吗？”我尴尬地笑了笑，往法衣的口袋里一摸，竟逃出几张纸票，“麻烦一下，我的时间不是很多。”

　　我把纸票分别给了罗天强和罗启亚，希望他们通融一下。

　　这是爸爸还在的时候，我看见他这样做过，娘亲说这叫打点，人出门在外总是需要钱打点的。

　　棉花村有很强的传统观念，不管是什么，男孩才有资格去做。女孩呢，她们的责任就是结婚生子、相夫教子，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我娘也是，我小时候也是……

　　娘从未过问过爹在外面时，曾经发生过什么，男人的行踪，妻子是不能问的。

　　我挺担心的，罗天强和罗启亚会不会因我不是熟人，怀疑我的身份，不让我进村呢？

　　罗天强和罗启亚收了钱，没再说什么，轻易地叫让开大门，准备放我进棉花村。

　　进入村口大门，我暗暗松了口气，赶忙匆匆离去。

　　好在棉花村对买家不需要进行特殊的身份确定，不然我要进棉花村，可就没什么容易了。

　　我拉了一下身上的法衣，一步也不停地走向那个方向，远处的茅屋，露出熟悉的一角。

　　街头，一片少见的群体景象。家家户户都摆了摊子，桌上放置着洁白的棉花，方方正正的，叠起来远看像个白色的箱子。

　　64.

　　穿过鳞次栉比的房屋，我来到一个简陋的房子前。

　　那是马大夫的老房子，据说比马大夫还要老。破旧的茅草遮盖着屋顶，几根枯槁的草被风吹得东歪西倒，木板的边缘生着青苔，如同点缀一般增添了一点翠绿。

　　马大夫，是我最为难时，给予我一线希望的人。

　　也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他也曾带给我温暖。

　　如果说，我在棉花村还有什么牵挂的话，当然就是马大夫了。

　　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因为在棉花村所有人的认知中，我大概已经被所谓邪恶的大狼吃了。

　　算了，看看就走吧。

　　我如今不再是过去的姜月月，那个“姜月月”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重获新生的另一个姜月月。

　　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简陋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出来。他衣衫破旧但干净，一双布鞋磨到破洞，洗得发白的粗布裤子用补丁缝补。一手拿着木雕拐杖，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小篮子，用白布覆盖。

　　马大夫，和记忆中不太一样，苍老了许多。

　　“姜月月？”马大夫抬眼，竟吐出我的名字。

　　我的心脏咯噔一声，心跳顿时加速。

　　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红花女巫的帽子失效了。

　　“您认错人了。”我转过头，轻轻拉下帽子。

　　马大夫似是才反应过来，歉意向我道歉：“不好意思啊，姑娘，大概是老夫太想念她了。”

　　马大夫……还念着我吗？

　　我的心情一时间激起千层浪，忍不住接着往下问：“老大爷，您是在说什么人啊？”

　　“我们村以前，一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姑娘。”马大夫杵着拐杖，缓步走了过来。

　　“她是叫姜月月吗？”我还想和马大夫多说几句话。

　　马大夫走到我面前，深沉的柔声依然仁慈：“老夫从未在棉花村见过姑娘你啊，你是外来人吧。”

　　“是的，我是到棉花村来买棉花的。”我搬出当初骗罗启亚他们的理由。

　　“是吗？咱们棉花村的棉花质量不错，做棉衣最是实惠，你好好挑选吧。不过切记，千万不能到后山去，那里很危险。”

　　“知道了。”我迎合着应下。

　　果然，马大夫和村民们一样，对棉花村流传下来的传说，是深信不疑。

　　可实际上，真相根本不是如此的，但又有谁在意呢？因为浪，本身就是未知而充满危险的。

　　65.

　　“老大爷，您这是准备干什么去啊？”我的余光瞥眼到马大夫手里的篮子，被一块白布盖住了。

　　马大夫注意到我在看篮子，干脆拨开白布给我看，篮子里是一些纸钱。

　　纸钱不是给亡故之人烧的吗？可据我所知，马大夫在村子里，并没有什么亲人啊？

　　难道，马大夫是要祭拜某位已逝的故人？

　　“这些是烧给月月的，”马大夫特意压低了声音，“自从她被狼叼走，大家都说她死了，说她死得其所。如果我当初没有走，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我的思绪不禁回到那天，村民们都想杀我，只有马大夫愿意保护她。虽然都最后，马大夫因为我引狼入室，而放弃了我。

　　这件事，我心里还是有点怨气的，可我也生不了气。确实因为我大狼才进村的，而且，马大夫是我村子里唯一对我好的人。

　　而当“我”消失之后，同样，只有马大夫在悼念我。而当我再次回来时，我唯一想看望的人，就是马大夫了。

　　“请节哀，老大爷，我就不打扰你了。”我的眼眶一阵发热，我意识到我不能再待在这里。

　　我猛地转过头去，脚步不由得加快，不想让马大夫看到我早已是满脸的泪水。

　　再也无法回去了，我也不会回去了……

　　身后却传来马大夫的询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就连步伐也停了下来。

　　我的嘴唇微张，犹豫了许久，答道：“巧了，我也叫月月。”

　　说罢，我快步离开了此地。

　　66.

　　我像个丧家之犬一样，拼命地想要逃离，眼里涌出一股热乎乎的液体，却被我狠狠抹去。

　　不要再想了，“姜月月”已经死了，以后都不会出现了！

　　“该去买一点棉花了。”

　　前面有个厂子，那里是初步处理棉花的地方。基本上，棉花村人只卖初步处理好的棉花，然后等买家来购买原料棉。哪怕是邻里交易，也是如此。

　　厂子很小，全村人都会来这儿处理采摘的棉花，清洗处理过后就能卖了。

　　不过，我并不需要去那里，只是做做样子，我也不需要买太多棉花。

　　毕竟，我又不是大客户。

　　我在附近随便找了户人家，现在正是售卖的季节，家家户户都会摆地摊卖原料的。

　　令我没想到的是，我随便盯上的地摊，摊主居然是李彤！

　　看到李彤，我的心情又一下子跌落到谷底，这是这么回事？让我遇到最不想看到的人。

　　罢了，我还要快点去温泉村和杰克汇合，还是别挑剔了。

　　“看什么看，买不起就不要在这儿耽误人做生意。”李彤此事阴阳怪气地吼了我一通。

　　我并不生气，李彤本来就是一个嫌贫爱富的人。提到他，我想起他的姐姐前些年嫁给了个外来的穷小子，由于姐夫很穷，李彤很是看不起他。

　　后来，李彤的姐夫做生意发了大财，李彤就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一个劲儿地巴结姐姐和姐夫一家。

　　可是，李彤在姐夫家最困难的时候冷眼旁观，还落井下石。现在发家了，又想来分一杯羹，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李彤这个人，天生长了两张脸，一张对富贵喜眉笑眼，另一张对贫穷嫌恶厌弃。

　　这也是李彤在村里名声贼差的根本原因，他实在是太见风使舵，谁有钱他就向着谁。

　　今天对我大喊大叫，估计是我身上简朴的法衣，遮住了杰克送给我的华丽衣服。而我盯着棉花那么久也没说买，所以，李彤是把我当成买不起他家棉花的人了。

　　“不买就不买！”我转身去了旁边的摊子。

　　我可不想买李彤的棉花，他种的棉花，最容易出问题了。我可不想花了钱，却买了劣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