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的东北,冬天比现在冷的多。
我的家依安县(早年叫泰安县)位居黑龙江省中部偏西,大兴安岭南麓的松嫩平原北部。
那时这里的冬天可达零下三十几度。凛冽的北风夹着沙粒样雪豆飞扬,有时飘起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一下就是几天。一层盖过一层,整个冬天不化。地面覆盖厚厚的冰雪,真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依安小城城外,一望无际的荒原,被冰雪装饰成美丽壮观的银色世界。
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家家都有火炕,火炉全天烧着炕取暖。有条件的家里,玻璃窗是双层的,隔寒保暖。这里到了来年四月冰雪仍融化不尽。五月方感春意。
元宵节刚过一个月,节气虽过惊蛰,天气仍然很冷很冷,这天是1944年3月9日,农历二月十五。
昨夜北风呼啸,下了一宿的大雪。地面厚厚的积雪又盖一层。
早上天空蔚蓝晴朗,太阳普照着皑皑白雪,耀光刺眼。
北风刮着雪花飞扬,甚感料峭。
在依安县城南门外的一座日本兵遗弃的炮楼里(这是爸妈的家)传出一女婴落地的呀呀哭声。
这是自然界共同产生的,一个新生命诞生的最美妙的声音,最动听的音符。
妈妈顾不得产后的疲劳和疼痛,赶快帮着接生婆把孩子包好,放在胸口上暖着。
这孩子就是我。
小小的我来到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一天不停地哭。心里在想:“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冷啊,我这是在哪里啊?”
我又冷又饿,哭声越来越微弱。
爸爸妈妈好像听出我的心声,急的不得了,炮楼这屋子实在是太冷了,北面墙上全是冰霜,过年时放那块的冻饺子都没化。
屋子没有窗户,阳光照不进来。
虽然也有火炕,不好烧,一点不热,屋里冷飕飕的。
原来爸妈二人还凑活着过。我来了,我怕冷,身上一点热乎气没有。我一直在哭。可急坏了爸爸,满屋转悠在想,怎么才能让屋子暖和呢?
妈妈一直把我贴在胸口上,自语到:“宝贝,忍耐点,你爸爸正在想办法呢。”
一会,爸爸说:“我出去多打些柴草来,猛烧炕,只有炕热了,屋里才能暖和。”
城外的荒草树枝很多,都被冰雪覆盖着,爸爸在想,不管有多冷多难,我也要去拾草捡柴。
他把家里能御寒的衣服都穿上了,头戴我奶奶给做的狗皮帽子,穿上高腰的毡靴,踏上了没过脚脖的荒原雪野,那里长满了灌木丛。
爸爸戴着我妈妈做的棉手巴掌,掀掉盖在树枝上的冰雪,连砍带折那些脆弱的树枝。棉手套也无济于事,手照样冻的僵硬不好使,脸也被树枝刮破了。
不知是树枝的划动还是树枝的爆断声,惊起了一只野兔,窜出来从爸爸身边跑过,吓爸爸一跳。爸爸镇静了一会,看着跑远的野兔,在想:“这该死的兔子,早让我看见抓住它,家里也好开开荤。”
爸爸愣了好一会,又继续砍柴。手脚冻麻木了,眉毛、睫毛上,皮帽子上,因哈气结了一层冰霜,挡住了视线。
爸爸不顾一切的只想多砍些树枝,猛烧火炕,能让屋子暖和起来,让我的宝贝不再受冻不再哭泣。
爸爸砍了快挑不动的一担树枝和干草,到了家开始不停的烧炕,但是炕不好烧,柴草燃烧不旺,烟不往炕里走,直往外冒。呛的爸爸直咳嗽流泪。爸爸强忍着继续烧,狠狠地烧了一天,到了晚上,觉得火旺了些,炕也有些热乎。
爸爸高兴了,猛往灶坑里添柴,火越来越旺,也不往外冒烟了。
爸爸到外面看看,只见烟囱咕嘟咕嘟的呼呼冒黄烟,浓烟滚滚弥漫天空。
爸爸心情有些紧张,这烟怎么和往常不一样啊?过了一会,火炕真的热起来了,越来越热,屋子不那么冷了。
爸爸不相信这是真的,愣眼看着妈妈说:“是老天在可怜咱们一家人吗?还是我的苦心劳累感动了上帝?”
妈妈深情的看着爸爸,抿嘴笑着说:“你说外面烟囱咕嘟咕嘟的冒黄烟,那一定是你烧炕时间长了,把堵在炕里的烟油烧着了,烟焦油着了就冒黄烟,烧掉了焦油,炕洞透气,火也旺炕也热了啊。”
爸爸半信半疑的又很兴奋的看着妈妈说:“你怎么懂这么多,那也是我猛劲烧火,炕才热了。”
“那当然了,你爸爸今天有功了。”妈妈边说边打开包我的小被,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这孩子半天不哭?是不是冻的不会哭了?是不是……”不自觉地倾下身子听听孩子的动静,爸爸也凑过来看看孩子听听声音,像是睡着了,是甜甜熟睡的声音。
爸妈会心地笑了,妈妈自语道:“可能冻了一天,也哭累了,这会暖和就睡着了。”劳累了一天的爸爸妈妈,也开始觉得疲惫的想休息躺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