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世
出世
日出昆仑之丘,拂万山以泽神韵。仙风浩荡,惠千里以渡众生。
当今乾坤世界,三界共存,乾玄大陆,天坤神域,冥界初渊,上千年来已经公认神界为尊。广袤的人间大陆庙宇道观遍布,香烟缭绕,龙脉嫡传的君王们上承天意,下辖黎民,是人界命运的主宰。
凤凰山脉,云岭深处,在一片隆隆雷声中,闪电劈开了漆黑的夜幕,照亮了殿宇里那张有着五彩神韵的玄女面孔。
“灵华,你如今不过是一缕漂泊世间的孤魂,天帝念你是王母座下弟子,竟也饶恕了你诸多过失,还不停止杀戮,速去人界转世,赎你的罪过。”
滂沱大雨中,大殿门口,一红衣女子倔强的立在雨水里,淋湿的黑发半遮着清丽的脸庞,一柄灵秀锋利的剑横在胸前,玄女认出就是那把上古流传的灵渊剑,如今早已被鲜血浸透,血,顺着雨水冲刷着大殿的阶梯。
“上天不仁,断了阿虞的转世生路,我岂能独活,孤魂又如何,灵华宁愿魂飞魄散也要为阿虞报仇,不论是人,是仙,是神,通通为我们陪葬。”
她知道,在乾玄大陆,就是神仙也会受到天地规则的压制,她一缕侥幸保住的仙力也可以横着走。人间两个月,她追着那些令阿虞走上绝路的天坤界杀手杀疯了。那些奉了天帝密令的杀手,是天坤神域焚宫的宫主犬戎的手下,与灵华纠缠了俩月,死伤殆尽。
一道霹雳直落大殿院内,七八个仅剩的焚宫杀手在暴雨中落下,围在灵华周围。
灵华冷笑:“也好,今日就将你们一并收了,祭奠散落在天地间的阿虞魂魄。”
她催动意念,灵渊剑暴起剑气凌空,这可是能纵橫天下无敌手的上古神剑,瞬间就能让这古朴神殿面目全非。
“住手!”玄女冷声喝道。
五彩玄光冲出大殿,禁锢住了灵渊剑,那剑左突右冲难以冲破这道足有七成神力的束缚。显然,灵华仅存的那点仙力无法与神力对抗,她气道:
“玄女神尊,还请不要与我为敌,一缕怨魂已不被三界所容,不过是我一丝执念不甘而已,为阿虞报仇后,灵华必会追随他散去魂魄,消失于三界,永不轮回。”
“呵呵,灵华,你错了,你心上人的魂魄并未消散,两月前已在这乾玄大陆的东方转世,你若再耽搁,怕是这一世就错过了。”
“不可能,我亲眼目睹他被焚宫的杀手带走,并用焚火烧灼为灰烬。”
“烧成灰烬的并非是他真身,他的魂魄已被救,所以,你妄开杀戒是罪孽,到此为止吧。”
灵华此时已无暇任何指责,她随着狂风冲进了雨中,虚弱疲惫的向着东方而去,一抹火红色的灵魂执着的追逐着。
这个倔强不屈的灵魂来自三千年前的凤岭,来自日月精华的润泽,来自凤凰族的一段孽缘。
凤起龙脉,栖凤岭,傲苍穹,浴火重生。
一日,凤凰女帝奉王母之命奔波乾玄大陆为苍生除却虫灾。归途过凤岭,不堪劳累昏昏欲睡了三日,竟产下一枚卵。之后便匆匆离去,在三界失踪,此后再无她的消息。
可怜小小一枚卵被遗弃在青山绿水间,几百年来却也得阳光雨露滋润孵化,晃晃悠悠钻出了一个生灵。尖尖的喙,灰蒙蒙的毛,秃秃的尾,凤乎?鸡乎?
几十年后,一仙人路过,见一似鸟似鸡之物,逐笑曰:“是鸡,又燕颌蛇颈。是凤,却无彩翼鱼尾。充其量一小鸾也。”
“我是凤。”燕颌蛇颈高高扬起,随即发出一声鸣叫,犹如撕裂的洞箫,婉转缺乏圆润,亦无气势。
仙人哈哈一笑:“非也,非也。丑,却也修得半仙之体。小鸾鸟,灵性未开,前途未卜啊。”说完一路笑着逶迤而去。
山中匆匆数载。无父无母亦无名姓的小凤鸟(姑且这样叫吧),无师自通已在灵气充裕的凤岭修得了羽冠小彩尾。
她每日跳跃在树林湖泊高山清净之地,遥望昆仑山。
昆仑有铜柱,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俯瞰三千里,其鼎天如削,铜柱下殿宇层叠入云霄,壁仞百丈。
凤鸟无不向往之。
“喂!小凤凰,日日发呆,怎不见你飞啊?”
山顶上,白衣少年飘然而落。
“不想,要你管。”小凤鸟负气回首,这被人偷窥的滋味不好。
“我叫赤虞,你叫什么?”
“我不说。”凤鸟揺着翅膀学飞翔。
“哎!想成仙,拜我为师可好?”
凤鸟白了他一眼:“乳臭未干!”摇晃着飞走了。
身后传来那少年的声音:“喂!你骂谁呢,告诉你,我都两千多岁了,做我徒弟不亏。”
“嗤!”凤鸟不屑,不过就是个两千岁的老鸟而已,自己是凤凰吶。
离乱
岁月悠悠,千年易逝。公元前一千多年的人间,商周即将开战,诸侯国纷纷陷入危机。
一场人与人,神与神之间的较量正在酝酿,一触即发。
凤凰岭上,火红的凤凰花下,凤鸟与少年并肩站立。
千年修得人形的小凤鸟亭亭玉立,红唇皓齿,隆鼻凝脂。眉间飞扬着敏捷,眸中凝结着自信。
少年摘下一朵凤凰花插在她的发间,悠悠道:“我要去下界投胎了,你可愿等我?”
“为何?”
“人间一场战乱不可避免,这次天界不会袖手旁观,天帝已经下旨。”
“不,我知道有接了神旨下凡的,我是说,为何独有你是投胎转世?”
“不知,许是我应有的劫数吧。”
沉默良久,风吹过,一片凤凰花雨。
凤鸟抬手拥住深情凝视的少年,迅速扯开他的领口,向肩胛处咬去。
“哎!嘶!---”
少年疼的皱眉,肩上血珠滚落:“你疯了!疼的。”
“我怎会不等你,你是这世上第一个认出我是凤凰的,从不嫌我丑。我做了记号,不论去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真傻,”
少年将一枚指环戴在凤鸟纤纤手指:“这是我族的本命戒,你收好,只要我活着就能找到我。”
凤鸟把自己的灵渊剑送给少年,执起他手,匕一划,滴血入剑身。
“里面有我一魄气息,如今融入你的血脉。记住,就是死了也要找,我会接你回来。”
少年呵呵一笑:“那你去黄泉找吧,我不喝忘川水,等你。”
十多年后,中原已成炼狱,烽烟滚滚,血腥笼罩大地。
凤凰岭上已无艳阳明月。凤鸟日日坐于峰顶,俯瞰,尸骨遍野。远眺,昆仑云遮雾罩。
所幸,每每手持指环呼唤那个名字时,上面的玉石便会发出金色的光,证明那个少年还活着。
她仰望星空,默默数着不再璀璨的星光,他说他是天上的星宿,哪一颗呢?泪眼婆娑模糊了视线。
东方亮,旭日出,却穿不透这可恶的世间迷雾。什么正义,什么讨伐暴君,那不过是天帝和人王们的借口。
“天帝,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的正义征讨,饿殍遍地骨肉分离。打着苍生的旗号,行着屠戮之实,仙凡两届枉死的不是苍生吗?”
凤鸟冲着昆仑悬圃直抒胸臆,无比畅快。
“大胆!何方小婢在此喧哗,惊了娘娘圣驾!”
一排仙子翩翩腾云而至,中间香车美婢拥着不怒自威的西王母王谣。
“呃--”凤鸟一惊,出口气竟撞了老虎须,忙伏地跪拜。
西王母凤眸微敛:“哦,一只凤鸟,口气不小,敢质疑天意,成不成凤凰还没准呢。”
“我会的,不想当凤凰的鸟才不会是凤凰。”
“倒是有志气,那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凤鸟心知这次逃不掉,索性图个痛快,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我说便是,神界一向讲无为而治,从不插手凡间,这次却不遗余力,为何?无非是因从前人、神、妖三界平衡,神界为尊。如今人界统一繁盛人才济济,顺其发展势必动摇神界至尊之位,所以才插手怂恿下届动乱。什么顺天意,救苍生于水火,一人无道,神力诛之即可,何必推万千人去打仗,妄造杀孽,生灵涂炭。我说的可对?”
西王母凝神注视许久才道:“好个伶牙俐齿,我倒是欣赏,可你这身傲气却不能容。这样吧,我带你走,打磨个一年半载,渡你成仙如何?”
“不想。”凤鸟一口否定。这样成仙,那还是我么?
“执念,”西王母脸一沉:“如此顽劣怎可留在下界为祸,我存善念不治你犯上之罪。去不去却由不得你!”说完挥手,掌中一道白光射出,卷起风鸟。凤鸟立时现了原身,浑浑噩噩随王母而去。
真相
昆仑之丘,瑶池之地。
人间秋日萧索之时,此地却鲜花似锦。一众仙姬穿梭云间,琼浆玉液,笙歌曼舞,凯旋封神之宴好不热闹。
凤鸟独对着一株九叶灵芝黯然神伤。
如今她被虏上天界,去凡骨,经雷劫,已是西王母座下看管灵芝园的灵华仙子。
那枚指环不再发光,那个风华少年死了。可她寻遍天界,说战死,或重伤,皆不知他的下落。
一场战乱,数百所谓英雄封神升仙,独独不见他的身影。即便是死仙身也应回归仙位,这是怎么了?难道做了孤魂野鬼?
终有一日灵华偷偷离开神域去了初渊之地,黄泉路上,忘川水畔,战乱令阴间鬼满为患。无数的怨灵,无尽的悲哀,隔着阴阳门难达天庭。她焦急的走遍每个角落,直到失望离开。
乾玄大陆,从朝歌牧野到西岐镐京,她踏遍了所有大山江河,终于在离镐京不远的山坳里找到了少年的尸首。
四十一具哦,遍体鳞伤,却是饮鸩而死,神魂俱灭。她抱着那具冰冷的身躯寻了个山洞,用清冽的泉水为他擦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甘心。
深夜,她再返瑶池,偷采了那株万年灵泉滋养的九叶灵芝。
回到山洞,却看到一位身材挺拔却面色苍白的道长在洞口徘徊,正是少年的师父。
她低头一礼:“灵华见过仙尊。”
云中子拦在洞口:“仙子这是要救他?你可知这是他的宿命劫数,不可违。”
灵华戚然:“他可是您曾经的爱徒。”
云中子轻叹:“我不是无情,就算他活了,三界亦无他容身之处。”
灵华咬牙:“上天入地我陪他就是。”
她用舌尖撬开少年的唇齿,将灵汁缓缓喂入。三日三夜她不眠不休祭起灵渊剑为他召灵聚魂,终于复苏了他的元神。
她泪眼相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这么狠毒,要逼你魂飞魄散。”
“我,”少年垂眸,隐忍让他唇角微颤:“临死才知道这是场阴谋。”
他直视师父:“师父早就知道,是不是?”
云中子面现难堪,摇头道:“让你投胎入姬族是天尊授意,本是令你功成名就,光大我阐教。后面为师真的不知,知晓后你们已经,哎!”
少年眼中尽是凄凉:“牧野战后已成定局,姬发并未赶尽杀绝。我以为战事要结束了,但我重伤后却被送到西岐变相拘禁。然后接到天帝的旨意,要我留在西岐协助武王。事实却是,”
他眼中浮现着惨烈一幕:“数百上千的战俘、殷商贵族被刀砍斧剁,到处是断腿断臂,他们在血泊中哀嚎翻滚,在沸水的大鼎中挣扎嚎叫。这与纣王有何两样!”
他深深换了口气用以缓解情绪:“这是复仇,是两个世族的私怨,却让几十万的士兵将领去送死。其后我们四十一人便成了屠夫的替罪羊,为了胜利者的声誉,我们做了被天上人间追杀的罪人。精疲力竭后,为了留个全尸才饮下了毒酒。天理?道义?又算什么?”
灵华泪流满面,紧紧抱着怀中颤抖的少年。
“算什么,这算什么?”她面对云中子哽咽道:“那些堂皇的说辞怎可埋葬血染的冤魂?”
云中子默不作声,许多情绪早在见到他们前就已压在了心底。半晌才道:“你们走吧,去人间找个角落,隐藏仙身做个凡人,或许能躲过劫难。”
“想逃?天网恢恢哪里逃。云中子,难道你也无视天规?”
洞外语声朗朗,风骤起,云聚半空站满了天兵。
少年扶着灵华起身,充满歉意:“抱歉,连累你了。”
“不怕,世上我并无亲人,陪你,死又何惧。”
两人相扶着走出山洞。
少年眯起眼眸,冷眼观望,不禁冷笑:“我一区区小仙,竟也劳天帝、天尊驾临,荣幸之至。”
天帝仍是那副荣辱不惊无为超脱的面容:“世间万物本无对错,皆是因果报应。你之所以妄开杀孽,皆是因你为妖时的业障。有因就有果,你不可有怨念。”
“呵呵!”少年怒急反笑:“妖?当年我降生就带有半仙之体,为天界降妖斩魔数百载,何来孽障?欲加罪何患无辞,不过就是为遮掩那些无妄之灾。如今我死得明白,何惧之有!”
“执迷不悟,道法深奥岂是你等能参悟。尊天规,循命理才是正道。灵华盗取天庭宝物亦是触犯天规,理应严惩,一并拿下。”
天兵落下云头围了上来。
灵华把与少年相握的手高高举起:“一场人间大捷又怎知不是一场人劫,欺骗的谎言只会让愚者认同。众生何辜?他何辜?我又何辜?”
“住口!”
一旁伫立许久的天尊出口喝止二人:“天道,人道,岂是你们可以置喙。”
他转身向着天帝一礼:“天帝陛下,此次征战虽是应天命,也陨去不少仙人。”他放低声调:“那四十人大半都是我阐教弟子,他们已经为正义殉道而去。陛下不妨网开一面,施以仁慈,以渡他们的亡魂。”
天帝脸上起了微澜,拿捏许久才把心里的不快压下。对二人说道:“既然天尊为尔等求情,便免了死罪。你二人怨念入骨,必须消除,然后去凡间历劫三世,消了孽障。若能修得姻缘正果,家和怨平,便可再回天界。青龙腾蛇,押他二人立刻行刑,并消除他们神界的所有记忆,送他们转世历劫去吧。”
灵华与赤虞在在诛仙台受刑后,并未抵达初渊的轮回殿,就被焚宫的杀手追至,掳走了重伤的赤虞,才导致了灵华大开杀戒,杀焚宫弟子过半。等她得知真相后才放弃复仇,最后在一位仙君的帮助下转世到了乾玄大陆的东方圣元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