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被堵在这湖边树林隐秘处,又是在晚上,急了道:“姓丁的,你走开,我要告诉芳芳。”
“你说就是,反正你也不咋地。怎样,你若从我,我就带你去深圳,吃香喝辣外带套房,省的在这里受气。孩子我也不在乎,我养着他,行不行?”
“做梦,” 柳儿用力推搡着他,向坡下跑。
可她力气小,几下就被对方箍在怀里,挣扎中还被他按在地上。
开始她还拼命护着肚子,很快便觉得自己衣服被他撕开,前胸被压的生疼,并且那只手已经开始下移。
被羞辱的感觉如万箭穿心,她无助的泪流满面,猛地喊出:“天凌,天凌,”嘶吼哽咽中她知道这无济于事,凭空却给自己添了勇气。
她手在地上摸到一根尺半的树枝,猛地向他身上戳去。
对方感到疼痛,松了手,身子避到一边:“你这臭婊子,给脸不要脸,你还以为你是大姑娘,不就是让人睡过的烂货。”
柳儿没有力气给他对骂,紧紧抓着树枝护在胸前。
姓丁的冷笑:“你以为那个树枝子能威胁我?”
他一步步逼近。
“哼!姓丁的,我打不过你,可我能弄死自己。反正我也没活路,变成鬼我撕你一辈子,”
柳儿声音凄厉中透着倔强:“你不就是贪图我好看,我可以毁了自己,”
她抓着树枝朝腿上一划,疼痛袭来。她呻吟了一声,又咬牙朝自己脸上划去。
“别,别,你疯了?” 姓丁的终于退后一步。
“对!我疯了,被人逼疯了。你再敢过来,我就死给你看,一尸两命,叫你一辈子做噩梦。”
见对方怯了,柳儿也不是没理智。她进而说到:“你现在走,我不会说出去,你要不走,你知道我的处境,你说,我还会怕死吗?”
见对方犹豫着还不死心,柳儿抓着树枝往自己胸前就插。
吓的对方倒像是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跑。他见过女人无数,还真没见过这样烈性的。
柳儿扔了树枝,无力的倒在地上。
她委屈的哭泣着,一声比一声大,在这远离家门的荒野里显得格外凄凉。
王洛勇和柳儿分手后,一晚上没睡好,老是反复琢磨柳儿的心思,天快亮时才睡着。
刚打个盹的功夫就蹦了起来,开门时,一张字条飘落下来,他捡起一看,飞跑着到柳儿家去了。
在门口正与吴鑫人撞到一起。
吴鑫人一脸担忧:“柳儿从昨晚就没回来,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我昨晚见到她了,是不是回来晚,您睡了,她一早又出去了?”
吴鑫人又在里屋看了看,没看出变化,又似乎被人动过,他也迷糊。
洛勇摸摸口袋里的字条,不知该不该给吴鑫人说。
一个街坊急冲冲的跑来:“吴老师,你快去看看,柳儿可能跳湖了!”
这一句像个炸雷轰的吴鑫人眼前发黑,抓着洛勇的手直抖,那腿灌了铅似的,想走却不像是自己的,咬牙使劲才被洛勇扶着跌跌撞撞跑向湖边。
湖边那棵歪脖子大树上下已经有三四个人在商量着,还有一男一女俩民警在那儿盯着。
岸边一条船,船上和土坡边已经被淤泥垃圾弄的脏呼呼的。
闻讯赶来的人远远站在街口,一般的这种情况,总也少不了看热闹的。但这种死人的事,不少人是忌讳的,远远地像是怕沾上晦气。
洛勇爸妈也在里面,他们看儿子扶着吴鑫人往岸边跑,心里不是滋味。可又不好喊他回来,都知道这孩子追过柳儿,现在人死了,他们也不落忍。
吴鑫人见到岸边柳儿常穿的一只白色帆布鞋和那件挂烂了的粉红格子衬衫,顾不得湿滑扑了过去。
没有人们预料的那种悲天跄地的哭嚎,吴鑫人抓着柳儿的衣物无力的坐在泥水里,流着泪发呆。嘴唇抖着反复就说着一句话:“姥爷混啊,不该打你,不该打你。”
洛勇眼睛红着,蹲在吴鑫人身边,硬着心肠劝慰。
吴鑫人像抓住一根稻草,对他解释着:“勇啊,你知道的,柳儿是好孩子,不是那种女人,咱不能让她顶着污名走呀!”
刚才没哭出声的吴鑫人这才开始抽泣起来。
洛勇忍不住撒开他的手,走到一边,从裤兜里摸出烟来,点上一支使劲吸着。
他本是被妈妈劝着戒烟的,就从柳儿的事传开后才开戒。
其实他对柳儿是有介意,细想起来全是人前的面子。此刻他悔的肠子都青了,昨晚若是答应了,也许不会这样。
他掏出字条又看了一遍,柳儿只是简单交代让他照顾姥爷,说自己要去另一个世界过了,让他们不要再找她。
几滴泪落在纸上,我怎么这么傻,她说的那个世界不就是阴界吗,怎么没早明白呢?
有人拍了洛勇的肩膀一下,洛勇忙抹了下泪起身。
是丁胖子,这人双眼里汪着血丝,像是起毛了五更没睡好。
丁胖子拍着他的肩低声劝着:“柳妹子是个好女人,也不枉了你追过她。事已至此,老弟要想开点。”
他拉着洛勇来到吴鑫人身边,俯身道:“老爷子,我和洛勇是好哥们,没外人,大妹子的后事我包了,一定让她走的风风光光的。咱柳园不能亏待了她,等那姓王的小子回来,管他天王老子,我一定找人好好收拾他一顿,给妹子出气。”
吴鑫人迷茫的看着这个平日不熟又自诩不是外人的大胖子,点头鞠躬算是谢了。
两位民警过来,那女的同情这位沧桑孤独的老人,安慰了吴鑫人几句。
男民警一副绝对的公事口吻,不过说的也很客气:“吴鑫人老师吧,事情是这样,我们在五点二十四分接到一位早起网鱼的老大爷报案,说是湖里有女人衣服飘着,怀疑有人落水。我们找人捞到现在,也只找到这些。至于是落水还是自尽还不好说,放心,我们还会继续打捞。您先回去歇着,等有结果,我们会去找您了解情况。”
女民警也对洛勇和丁胖子道:“你们是他邻居吧,陪他先回家,拜托照顾一下了。”
丁胖子走了一段,说道:“洛勇先陪老爷子回去,我在这儿盯着,有个事嘛的也好通知你们。”
作为昨晚最后一个见到柳儿的他,掩饰不住的后悔和后怕,还真怵头进那个女人的家门。
大热天的,屋里却觉得冷冰冰的,吴鑫人魂不附体的坐着,像傻了一样。
洛勇倒有点冷静了,从昨晚见过柳儿,到现在时间并不长,咋捞不到人呢?
他对吴鑫人道:“你再仔细找找,看柳儿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吴鑫人一愣,随即像得到提示,又来了点精神。
他陪着洛勇从柳儿的屋子翻到自己的屋子。柳儿的衣物平时都是她自己打理,看不出什么来,他却怀疑像是少了个皮箱。
不过,他从不过问家务,自己也说不准,可在自己枕头下的那张存折却肯定不是自己的。
他捧着存折,上面那近五万的存款,不正是柳儿留给姥爷养老的遗产,这是孩子辛苦工作的全部家当。
他老泪纵横,心里酸酸的,这是柳儿的血汗钱啊!
钱,吴鑫人脑子一亮:“勇啊,快帮我找找,有张纸,噢,不是纸,是支票。”
支票?那年代普通人没用过那玩意,洛勇也只是见财务上用过这东西。
“是的,”吴鑫人进一步道:“是王天凌给柳儿寄来的一张百万支票。”
他进了里屋在桌上地上寻摸着。
俩人又是一通的翻找,弄得屋里扬儿翻天的。最后俩人面面相觑,这要赴死的人了,怎会揣着一百万人民币去阴间花呢?
夜色降临,湖边的一切又归于平静。因白天的打捞不了了之,民警的立案就写了个带着问号的失踪入了档。
不过这一闹,整个柳园附近几条街的人大多都认定柳儿死了。因此,有着横柳入水的这段湖,会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是不会有人来了。
被阴云半遮的月光,惨淡的笼罩着湖面。
树影婆娑下,湖边一个瘦小身躯的阴影儿蹒跚而至。楚婆子那本就猥琐的身躯更加佝偻,像幽魂一道。
她点燃了一堆纸钱。
白天谁也没见她来过,却在谁都不敢来的此时降临,也许她这辈子就是在鬼门关与阴人打交道,才会不惧吧?
“柳啊,老婆子来送你了,不要怪我,啊!我怎么会想到你性子比你妈烈呢。”
声音沙哑干瘪,无情无绪。红色纸花飞溅在湖水里,也是无声无息,烘托着鬼蜮似的湖面更加阴森。
“你不会明白,我那是个活生生的大儿子呀!为了那个脏女人的名声,临死都没说实话。枪子是那么好挨的吗?啊!”
回答她的,只有暗黑的沉默。
火光燃尽,楚婆子猛然起身用脚踩那灰烬,晃晃悠悠的跪在上面磕了个头。这一次,声音有点哽塞了:“柳啊,对不起,老婆子有罪,对不起你啊!是我该死。”
湖面像是被这诡异的忏悔惊了一下,起了一阵涟漪,轻轻涌向岸边。
楚婆子抽搭着鼻子,嘴里嘟嘟囔囔:“别怕,闺女,等我百年后去找你,咱俩下辈子做母女,我会疼你。还要做让人瞧得起的女人,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个好人家。”
她的声音缥缈凄凉含着无奈,却又透着一丝渺茫的希冀。
一只水鸟扑棱棱飞起,点着水面,像是给楚婆子的承诺做个回应。
不远处,牛仔裤的肥大裤脚擦过草丛。
一双纤细柔美的手捡起泥里一串手链,搓去污泥,月光下颗颗豆子血红灿灿,被珍惜的紧紧握住。
悠悠的叹息,似是摇落所有的哀怨,只有爱才会消除世间的一切怨恨。
袅袅婷婷走出一串无声的脚印,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