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和我三姨洒泪告别了生她养她的山东黄县老家,告别了救过全家命的老榆树,告别了那麦香萦绕的黄土地,告别了浩瀚的大海,踏上了闯关东的路。
他们站在船头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想起小时候赶海拾贝的乐趣。我妈妈叹口气,拉着她三妹的手说:“不知何时再能回到大海边?”在我妈妈心中种下了这遥遥无期的梦想。
我妈妈和我三姨暂住在我大舅家,我大舅家有一男孩,两岁了,名字朴泰,乖巧懂事,惹人喜爱。我大舅妈很同情我妈妈和我三姨,热情相待。我大舅在一家公司打工,没有太多收入,生活捉襟见肘。为了救妹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妈妈不愿在家吃闲饭,想找活干,那个年代女孩子很难找到外出打工的活。我大舅在朋友的帮助下,给我妈妈找了个在家做的,给厂家糊纸盒的活,活不断,大到纸箱、小到火柴盒。她们姊妹俩都能做,虽然挣不了太多钱,也够自己吃饭的了。
一家人生活比较舒心快乐,我大舅晚上下班回来时,高兴了会买点红烧猪蹄或烧鸡,喝点小酒,有时也叫我妈妈陪他一块喝点,我妈妈也很高兴随和。
我大舅告诉我妈:“在依安城二道街那里,咱们二姑住在那,有空我们一块去看看她。”
有一天,我大舅休息不上班,秋日的天气不冷不热,我大舅带着俩妹妹去他二姑家,在老家听说过没见过,这回一见面就非常亲切,像似见了亲娘一样,什么都想说说。
我妈妈像倒豆子一样把这几年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她二姑同情可怜他们,为他们失去双亲而悲叹,又安慰鼓励说:“坚强起来,自己好好的生活,东北是个好地方,有的是事儿可做,只要勤快,就不会饿着。”
又拉着我妈的手风趣地说:“像广英这么俊巧的大姑娘,等找个好婆家,日子会越过越好。”
羞的我妈妈脸都红了。
临别时他二姑让他们常走动,并亲切地说:“有什么难处,过来说一声,你二姑夫会帮你们的。”我妈这次来没有见到二姑夫,说他在柜上忙着呢。
我妈的二姑家有一个小店铺,主要经营布匹类,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成家后有一孙女一孙儿,孙女是大的名叫双,大约六岁;孙子名叫芳,约三岁。她二姑的大儿子早些年去世了,留下大儿媳守寡在家,大儿媳勤俭能干,是个好内当家。她二姑的二儿子先娶过媳妇,几年也没有孩子,后来媳妇去世了。二儿还没有再娶。整天帮他爸爸忙柜上的事,还忙些别的生意。她二姑的女儿比两个哥哥小好多,那时才四五岁,和她侄儿芳年龄差不多,名叫传。家里生活比较富裕。很有家规,儿孙们都很有礼貌,每天出门、回来都会向两位老人请安。
后来我妈妈和我三姨闲暇时,常去她二姑家,见到二姑就像见了亲妈一样,温暖可亲。二姑夫仁贤善良、宽厚慈爱,待他们也和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常留下她们一块吃饭。这样常来常往的,在她二姑家认识了我爸爸。 原来,我妈的二姑夫就是带我爸来东北的表哥姜圣典,这时我爸在一家小买卖家当伙计,没地住,又暂住在表哥家。他们在他二姑家几次碰面,都没有搭话,但却有些心心相系的感觉。
听我妈妈说:“在二姑家见到那个光头小伙时,总想多看他两眼,有时发现他也在看我。当我们俩眼神碰撞到一起时,不知为什么会迸发出一种强烈炽热的火花,感觉心砰砰地跳,羞红的脸滚烫滚烫的。”
我逗趣地对妈妈说:“哎呀!那是爱情的火花,妈妈说明你爱上他了。”
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会哪有什么爱情,只是看这小伙挺好,虽剃光头,却一表人才,中等消瘦的身材,显得挺有精神。很深沉,不轻易说话,也不爱笑,对人恭敬有礼貌,早出晚归都会向我二姑夫二姑请安。”
我妈妈红着脸微笑着说:“我当时觉得要是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过日子,是不会受气的,靠得住的。”
我又进一步逗妈妈:“你既然看好他了,没向他表示一下,不怕被别人抢去。”
妈妈的脸更红润了,不好意思的说:“去一边吧,那时女孩子哪有那样的。”
我又问妈妈:“你后来有没有问过我爸,他当时有感觉吗?”
妈妈轻松了许多说:“结婚以后问过他,你爸说,他一看见我,心就呯呯跳,很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特别想多看两眼,特别喜欢我们到二姑家来玩。”
妈妈的二姑看出来这俩个年轻人的心意,觉得还挺合适。就和她二姑夫商量,找个媒人把他俩摄合成吧。
妈妈的二姑夫开始有些顾虑,觉得两人辈份有点不对,怎么称呼呢?她二姑说:“没有关系吧,他们又不是亲戚,儒诗和你是远房表亲,也只是朋友。广英和我才是亲戚,应该以广英为主,儒诗随和呗。”
她二姑夫听着有道理,又看他俩真挺合适,就同意了。
妈妈二姑家的大表嫂是个热心肠,主动要做这个媒人。
大表嫂和我妈妈说:“那个光头小伙叫姜儒诗,和我们是远房亲戚,我公公是他的远房表哥,都是蓬莱老家,我公公和儒诗他爸从小常在一块玩,是发小好友。那年我公公回老家,去看他爸,见他家八个孩子,穷的没吃没穿,是我公公把儒诗带出来的,帮他找条活路。”
又说:“这小伙挺勤快,忠厚老实、心地善良,是个好人品。嫁给他错不了。”
我妈妈听了这个名字,觉得耳熟,仔细想想,原来在老家时,曾经有给她提亲的,就是这个名字,妈妈的爸爸嫌他家穷,孩子多,嫁过去会受气的,再说年龄都还小,没有答应,也没见过面,这事就放下了。现在这么巧,竟会是他?我妈妈想的发呆了。
她大表嫂笑开了问她:“广英妹子在想什么呢,你愿意吧?”
妈妈兴奋的红着脸把她想的事告诉大表嫂后说:“我们各自到东北来投亲,这么巧在这里相遇。怪不得我第一次看到他时,虽不认识,却有一种很熟悉亲切的感觉。”她大表嫂说:“那么这事就这么订了,儒诗很愿意。”
我听了妈妈讲了这段神奇的罗曼史,兴奋的抱着妈妈说:“这真是你们的缘份啊!千里有缘来相会,我可真相信了。”
我爸爸妈妈都分别寄居在亲戚家,都不容易,也不方便。他们认识后,就想尽快结婚,有个自己的家,减轻亲戚家的负担。我爸爸到东北这几年,虽也挣点钱,但是都寄回家给我爷爷奶奶了,帮我大伯娶媳妇。现在手中穷乏无银,怎么办婚礼?连住的地方都不知该怎么找,总得风风光光的娶媳妇吧,为婚事我爸爸愁眉不展。
我妈妈看出了我爸爸的心事,毫不隐讳地和我爸爸说:“我知道你手里没钱,婚事不用太操办,咱们找个能住的地方就行。什么也不用置办,我只希望和你有个家,过自己的日子就满足了,什么我都不嫌弃。”
妈妈这番心腹话,让爸爸很感动,心里平静了许多,顿时对我妈妈产生崇敬之意,心中暗想:这么好的姑娘,娶了她真是我的福气。
我妈妈的二姑二姑夫,成全这两个苦孩子的婚事,就想像父母一样给他们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妈妈的二姑夫知道他俩手里没钱,就和我妈的大哥商量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就这样在我妈的二姑和我妈的大哥两家的帮助下,亲朋好友的赞助下,于1943年初春,在依安县比较大的饭店举办了隆重的婚礼。请了好多同事朋友,摆了几桌有品位的酒席。我爸爸穿了一套比较可体的灰色西装,系红色领带,胸前配一枚红花。我妈妈穿上洁白的婚纱,头戴花冠,手捧一束鲜花。在当时算得上非常时尚漂亮的新郎新娘。还给他们在饭店门前拍摄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他俩的婚礼装合影,一张是他俩和全体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的合影。这两张珍贵的照片,爸妈一直很好的保存着,既便一辈子奔波迁徙多地,扔了多少东西,这两张照片仍保存的完好如初。如家传珍宝一样的珍惜。
婚礼结束后,我爸爸妈妈身上穿的衣服全都是借的,用品也都是亲戚们帮的,还了以后,他俩一无所有了。
蜗居也很难找,付不起租金,亲友们就帮着找了这样一座日本兵遗弃的炮楼暂住为家。
没钱买床上用品,爸爸就把他离家时奶奶给做的蓝白印花的麻布被褥搬来当新婚用品,就这样他们有了自己的家。
虽然简陋寒酸点,但是心情怡然自得,感觉很温馨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