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画室，坐在石膏像前。看着眼前这副有些熟悉的面孔，陷入了思考：

之前学画也学到了石膏像，只不过那时我只是机械地画，把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都直接照搬在画纸上，从来没有动脑子去考虑过人体的结构、光影的关系，所以画了很久也没有任何进步。

这一次，既然我明确地知道这些基础练习都是为了日后能够更好地呈现出自己的想法，那我一定要更用心地观察、更专注地画。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浪费，所以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好基础。

我盯着画架槽子里摆放的铅笔看了看，然后试探性地拿起它。我像是遇见了一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想要去拥抱她，却又怕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生疏，这样贸然的拥抱会不会显得有些尴尬。

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在指尖触碰笔杆的一刹那，我本能地握住铅笔，对准眼前的石膏像，用铅笔的长度作为参考来测量人物轮廓的比例。

我闭上左眼，让笔尖与面前石膏像的头顶重合，大拇指尖卡住笔杆与底座的交界处。再将铅笔横过来，用同样的方式测量石膏像的宽度。

了解了大致比例后，我放下手臂，用三只手指握住铅笔。比量了几下之后，在画纸的上、下、左、右四边各画一条直线确定物体在纸上的大致位置。然后用长直线画出石膏像的大致形状。

曾经重复过多次的肌肉记忆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我一气呵成地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熟悉到仿佛这些年我从未离开过画画。

随后我开始根据透视关系刻画人物的脸部和五官的细节，并且考虑到光源方向用轻重程度不同的直线进行细化。

直到这时，我才恍然大悟，之前学习静物和石膏体的素描都是为了能够熟练地掌握有关透视、光影之类的知识，然后将这些知识应用在石膏像和人体的素描中。而小时候却只觉得画简单的石膏体和静物是件很无聊的事。

打完草稿，我开始根据明暗关系铺色。我一边观察人体头部骨骼的构造、思考如何处理光影关系，一边轻声嘟囔着自己的发现：

“因为颧骨是凸出来的，所以虽然从右边打过来的光会让左半边脸处于阴影之中，但是左边的颧骨还是有光的。”

“原来外国人的鼻子这么高，眼窝还特别深。”

“才注意到原来嘴唇这里也是鼓起来的。”

我在画画的过程中观察到了许多之前从来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这也使得我绘画的水平增长得很迅速。

我也因此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想法。既然我想要做跟画画有关的工作，那么就需要有跟美术相关的学历。所以等到我基础更牢固之后，我就开始准备跨专业考研。有了艺术专业的学历，我就能够彻底摆脱统计，专心投入到画画中去了。

渐渐看清了前方的路，我也有了更强的动力前进。

几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六，我如往常一样来到画室。正当我准备在石膏像的附近找个位置坐下的时候，老师却叫我等一下。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老师走远，在一堆纸张中间翻了许久，然后拎着一张纸走回来。我探头看了看纸上的图片，竟然是一张真人头像的照片。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老师把图片夹在画板的左上角，在空白的画纸上演示如何画人头像素描。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速度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

小时候我也想要画真人素描，可是老师却总是觉得我石膏像还没有练好，还不到画人头像的时候。这一次能够如此快地接触到之前没学过的内容，我对自己多了些信心。也许我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不擅长画画。

相比较于石膏像，真人的头部更为细致真实但也更复杂繁琐。不仅要考虑大脑的骨骼构造，还要注意脸部肌肉的走向，外加上每个人的特征都有所不同，因此想要画好人头像对多来说可比石膏难了许多。

我看完了老师的演示之后，坐在画板前，开始尝试自己的第一次人物头像素描。可是自己画出来的素描跟照片上的真人似乎有很大的差别，我完全没有抓住这个人的神态特点。

“明明脸上哪里的比例看起来都差不多呀，怎么总体看长得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我一边测量着五官和其他各处的比例，一边自言自语。

老师走到我身后，看了看我的画，然后说道：“真人的长相跟石膏像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你像石膏像它一般都是高鼻梁、高颧骨、深眼窝。但是我们亚洲人的长相跟西方人是不一样的，很多地方的凸出和凹陷都不是那么明显的。你不能还是按照画石膏像那样画人头像。”

“还有像瞳孔啊、睫毛、眉毛这些，在石膏像上是没有的，但是你得根据实际情况来画，看不到的地方不要乱往上加。”

“而且每个人五官的比例都有略微的不同，起稿的时候不要只按照理论去画，还要根据每个人的实际情况去找形。”

“外加上，石膏像它都是一块一块的，但是真实的人头是比较圆滑的，所以透视不那么好找。你还是要先给它分成一块一块地去画，不能一上来就一道弧线，这样你是没办法去把它画准的。”

我点了点头。

的确，因为真人的脸部不像石膏像那么容易观察，所以看不清楚的地方我就按照自己的想象补出来，这才使得这些人都长得差不多。

可是我画面中的问题似乎远不止这些。

虽然我理解了骨骼和肌肉的走向，可是却不知道什么部分需要弱化、哪个部分最好省略。因此整个画面中包含了很多本来并不明显的肌肉和骨骼，导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僵硬。

而且真人有真人的质感，可是我在上色时却画不出来皮肤、发丝应有的质感，导致最终呈现出来的人没有真实的感觉。

我知道这需要仔细的观察和大量的练习才能达到，可是看着自己每次的画都没有什么进步，我有些灰心丧气。

渐渐地，漫长又单调的素描练习让我觉得乏味和枯燥，这使得我对于画画的兴致减弱了许多。

我的日常生活宛若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无聊又无意义的状态。虽然相比较于之前的生活，现在多了每周末去画画这个项目。可是这仿佛不再是个爱好，而是增加了一项无聊又有难度的工作。

跟每天早上起床去工作一样，我变得不情愿去画画。

“这还不如去上班呢！至少上班可以挣钱，画画根本就是花钱找罪受！” 从画室回家的路上，我小声嘀咕着。

做自己热爱的事情不是应该感到开心和幸福吗？为什么却我如此痛苦？画画到底是不是我真正喜欢的事情？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爱好，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画画。

可是我在芜幽镇的时候的确会被墙上的壁画吸引，平时也确实喜欢看别人画画的视频。这些迹象分明就是我喜欢画画的证据。

或许我只是不喜欢素描吧。说不定换种形式，我就能恢复对于画画的积极性了。

可是素描是画画的基础，若是连基础都没打好，就算是换了种画画的形式，我还是一样画不好啊。

我感觉自己的人生陷入了一种死循环，喜欢的事情不擅长，擅长的事情不喜欢。而我却既没有办法让自己画好，又没办法让自己喜欢上统计。

我叹了口气。上天为什么要给我安排这样的人生，让我拥有不匹配的爱好和技能，难道就是想看我在求而不得中苦苦挣扎吗？

“那就要看你如何将自己的爱好和特长结合起来了。”我突然回想起了青幽的这句话。她当时还说过，艺术本来就没有什么标准。

是啊，艺术本来就没有什么标准。既然像毕加索那样的抽象派都有人欣赏，那么素描又为何要是画画的基础呢？难道不擅长画人物素描就不能成为画家吗？

或许我并不是不擅长画画，只是不适合这种需要从基础开始学起的画画方式罢了。

我回到家，打开电脑，开始研究有什么画画形式能够让我感兴趣，并且不需要拥有太强的绘画能力作为基础。我无意间在手机上看到了一个商业插画课的广告，说是能让零基础的人了解插画，部分学员在学完课程之后还接到了商稿。

插画？是平时我们在网站上、书上看到的那些图画是吧！看到这则广告的我眼前一亮。

我点开图片翻看老师和往期同学的作品。从他们的成果来看，好像还挺好画的，比人头像素描简单多了。如果这样就能接到商稿，那我说不定也可以。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只有绘画水平炉火纯青的人才能够有机会挣到钱、靠画画为生。没想到商业插画并不需要如此高的技巧，比较偏卡通化的风格也是有市场的。

我仔细看了几遍介绍，整个课程会教授大家如何构思和绘制各种主题、不同风格的插画。同时还会带领学员了解商业插画市场、接商稿的流程以及如何准备作品集等等。

“嗯，这基本上包含了所有我需要了解的知识了。”

我又翻看了其他人的评价，似乎没有什么差评。于是我决定报名参加，毫不犹豫地付了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