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把家搬到城里后,我三姨到我家来住了。
城里比城外乱的多,街上什么人都有,有日本人操纵下的清朝末代皇帝溥仪建立的满州国的官员、贝勒,他们上惧日本主子,下欺百姓,仍梳着大辫子,耀武扬威满街窜。还有土匪、帮派人物随时搔扰百姓生活。更猖狂的是日本兵,扛着带刺刀的大杆枪和二狗子(伪军)一起,横行霸道,经常抓人。
也有抗日联军的人在战斗。城里经常有爆炸事件和枪炮声。
在城里住,每人都得有户口本和良民证,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爸爸很胆小,提早把这些都办好了。
有一天,我爸爸下班回来,有事先去我妈的二姑家一趟。
刚进大院,就见日本兵和二狗子端着枪,挨家挨户地搜查,听说是追捕共产党。
看户口本,如果你不是户口本上的人,就得被抓走。
爸爸刚到我妈二姑家说事,话还没说完,日本鬼子踢开小门进院了,来势汹汹。
我爸爸怕惹事,想离开这是非之地,拔腿就往外走。
不料爸爸这敏捷的动作,被一个小鬼子看见了,指着我爸爸哇啦哇啦的叫,二狗子阴阳怪调地盘问道:“他是谁?干什么的?一定是共匪。”
尽管我妈的二姑夫拼命解释,他们都不信,派两个小鬼子去追。
那两个小鬼子端着带刺刀的枪,一边追一边哇啦哇啦的叫着。
爸爸一看不妙,惊恐万分撒腿就往家跑,幸好离家不远,一口气跑到家。
鬼子紧跟着追到家,端着枪让爸爸举起手来,全身搜了一遍,哇啦哇啦地说着半生的中国话,要户口本、良民证。
妈妈抱着孩子,吓的孩子要哭,我三姨哆嗦着藏在我妈妈身后。鬼子搜身,查了户口本、良民证没问题,就开始到处乱翻,家里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小鬼子挺气愤,又不甘心,哇啦哇啦地嚷着,一脚踢碎了门口的尿罐子走了。
妈妈抱着孩子搂着我三姨惊恐地说:“吓死了,浑身都酥酥了。”
爸爸也在不停的叨叨:“有惊无险,有惊无险,这两个鬼子还不算太坏,要是碰上坏脾气的鬼子,抢不到东西就该抢人了。”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即将结束,苏联红军到东北参战,日本宣布投降,中国抗日战争胜利了。
日本军队撤出依安城,街上仍可看见日本残兵和日本女人。
在国民党军队的支持下,山头土匪仍盘踞在依安城。
他们无恶不做,苛捐杂税,烧杀掠夺,满地地痞无赖抢劫、勒索,横行霸道。
老百姓又恨又怕,惶恐度日。称他们是“胡子”。日本人走了又来了胡子。
大约是四五年冬末,四六年初春,那年冬天非常冷,依安城依然冰天雪地,寒风凛冽。
解放军和抗日联军里外配合准备剿灭土匪解放依安。依安城四周都有城墙,四个城门都有土匪和伪军把守着,出入城门都要严查盘问。城墙多是用土堆成的,有的像墙有的像壕,人们叫它城壕,城墙外面有又深又宽的护城河,冬天变成了冰河。
城里有潜伏下来的共产党人和抗联的人,从周边赶过来的解放军大部队囤守在城外。准备里应外合,先和城里的土匪谈判,准备和平解放依安,免得动枪炮殃及百姓。
可是顽冥不化的匪首依仗国军做后台,负隅顽抗,大筑工事加固城壕。
他们利用滴水成冰的天时地利,往城壕上浇水,水立刻冻成冰,变成冰城墙。原来的城墙搭上梯子很容易爬上来,现在变成冰墙就不容易爬了。爬墙硬攻不成,就准备往城里放炮,逼土匪投降。
这些都是我听爸爸妈妈讲的,爸爸说:“往城里打炮,老百姓都要躲起来。我听见从西边城外炮轰了几次。”爸爸又说:“虽然听炮声挺远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再从南城外轰炮,离咱们就近了,还是躲躲吧。”
这几天爸爸妈妈带着我躲在屋里没敢出门,听炮声越来越急,再往哪躲呢?爸爸看看我家唯一的一张两抽桌说:“躲这桌子底下吧,屋炸塌了还能挡一挡。”
就这样爸妈拉着我三人蹲到桌子底下,那时妈妈已有四五个月身孕了,虽然我们仨都很瘦弱,蹲上一天也够憋屈的了。
我那时快两岁了,小孩哪知道为什么要蹲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委屈的直掉泪,想出去玩。
爸妈一直听着远处的炮声、爆炸声不断,拉着我不让出去,我哭闹起来了。爸妈看着我委屈的眼泪怪可怜,无奈地说:“让她出去玩一会吧,哪会那么巧碰上炮弹。”
我像放飞的小鸟一样,脸上还挂着眼泪,乐哈哈地跑到屋外去玩了。
不知那时的我有多快乐,管它什么炮弹呢,我啥也不怕,让我自由玩才最开心。
屋门口有一把小铲子,我用它铲土挖坑坑,玩累了坐地上歇一会。不好,想解大便,看见挖的小坑坑,就在这解吧,解完了再铲点土盖盖。也没叫妈妈来,玩的好开心啊。
听到远处隆隆的炮声,我也学着轰轰的叫喊着,一边用小铲铲起土来扬一下,在门口跑来跑去。爸妈出来找我时,我已玩的浑身是土了。
没用几天依安城就解放了,解放军抓住土匪头目,清剿土匪残余分子。老百姓欢快的奔走相告:抓住胡子头了!
政府对胡子头开公审大会,先游街示众。无恶不做的胡子头罪大恶极,民愤极大,老百姓拿各种东西砸,诉苦申冤,报仇解恨。游完街被群众砍下头来挂在街上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