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新友难处
欧阳曦再次出了卫军营门，和前一次不同的是，这回是光明正大地走出来的。虽然也是特意避开了普通将士，但陈革离却是知道的，甚至还在欧阳曦出帐的时候与她撞了个照面。
少女不知所措，只能尴尬地朝对方吐了吐舌头。正当她表现得十分乖巧，正准备退回营账中另寻时机时，陈革离却若无其事地从她身旁走过，留下了一句活。
“日暮前记得回来，还有，换身衣服，别穿的这么显眼。”
欧阳曦怔在原地，回过神时陈革离早已走远，她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小脸，轻微的痛觉让她明白刚才听到的并非是自己在做梦，。陈革离确确实实是出言同意她入城了。
兴奋之余，她也不禁暗自发疑。明明刚经历了一场暗杀，陈革离却反而对自己放松了监管，似乎是丝毫不担心她再遇上相同的事情。
这令欧阳曦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算了，反正还是革离叔最好了!”
欧阳曦换下了原本那件白底染火星的华袍，选了一身青色布衣。等再次出帐时，门前的地面上多了一顶黑纱斗笠。
自己这身打扮似乎有些江湖散修的味道了。欧阳曦戴上斗笠，即便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但少女心中还是不觉发笑。
避开普通将士出营并非什么难事，何况她在抵达孛临后就已经开始在计划着路线，昨日还躲过了陈革离三名副将的眼睛。虽说在那时也确实没人想到这位外表看上去虽然活泼开朗，但还算听话的欧阳大小姐会胆大到独自进域。
……
齐天弈正在全神贯注地用一柄不过一根食指粗细的小刀切割一块银白色的金属。桌面上散落着一些碎块和银粉，一旁杂乱放置着几块勉强能看的出一定形状的零件。
但占据最中心位置的，还是他从孔老那得到的那本笔记，唯独书页上没有沾上一点粉尘。上面是一张机关图。
小刀很锋利，加上所切割的金属并不属于特别坚硬的一类，齐天弈只需微微用力便可让其深入金属中，但他的动作就如同当初重拼观音千手时一样小心谨慎，他后背的布衣上已多了一块不小的水渍，似乎稍微一按就能挤出成流的水来，但他对此却毫不在乎。仿佛除了这小半张桌面，齐天弈的眼中再容不下其他任何东西。
他现在明白当初孔老为何会如此大动肝火。想看懂机关暗器图对于常人来说已不是什么易事，但真正难倒一众自诩天才的机关暗器大师的，是它们极其繁琐的制作过程。笔记上的记录十分详细，但对于齐天弈来说，必须做到分毫不差，因为任何一个细小的错误便可能导致全盘崩溃，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自己的体力与精力越是飞速流逝，齐天弈便越是觉得机关暗器的发明者有多了不起，甚至可以说是变态。
“前人的智慧，作为后人，真是做难企及，实在是妙……”
齐天弈看着从自己手中切割打磨出，十分精致的四块零件，由衷地发出感慨，其实自从一开始他就时常自言自语发出赞叹。
“结束了吗？”欧阳曦自齐天弈左边探出头轻声问道。
“嗯……啊？”齐天弈瞬间从椅子上弹起，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这身着青衣的少女，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又不关门，我连着叫了三声也没人应，便只好走进屋了，结果就看见你像个呆子一样坐在这里，看了那么久，你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见你这么投入，我也只好在旁边看着，谁想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欧阳曦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齐天弈，觉得有点好笑，她似乎又想起了些方才的细节，捂住嘴强忍笑意道:“我发现你刚才专注做事的样子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嘛，感觉就像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还一个劲不停地妙，妙，妙。有这么妙吗？”
“哦。”齐天弈吁出一口气，不冷不淡地应随口应了一句，将摊于桌上的笔记小心地合上放好，将四块零件以及一些残留装入一个木盒中后，才转身真正意义上同欧阳曦开口说第一句话。
“没想还真让你溜出来了，炎军的守卫都这么松懈的吗？”
“才不是，明明是革离叔同意了我才出来。”欧阳曦有些生气，她高声反驳道。
齐天弈斜睨了她一眼，道:“以后别将与自己亲近之人的姓名挂在嘴上。祸从口出，沉默是金。”
欧阳曦微怔，虽然齐天弈说的很有道理，但她还是双手插于腰间，身体微微前倾，凑到齐天弈面前一字一顿道:“你这个人真的好无趣。”
“我从未说过你到我这来能寻得什么乐子——现在走还来得及。”
这天显然是没法聊了，欧阳曦不再去管齐天弈，而是独自沿着四周的屋墙翻看着齐天弈置于四周的杂物。
齐天弈没有去管欧阳曦，而是转身去查看还在飘出缕缕青烟的香炉。他不相信自己在没有进入深度明悟的情况下，会连着半个时辰都未发觉身旁站着一个欧阳曦。他身上微微舒张的毛孔告诉他今天焚的香恐怕有些特殊。但等他将剩余的香堆取出进行一通分明别类后，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所用的材料都是他平日中最常用的几样，炼成的香也是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寒香。
问题不在这，那还会在哪？齐天弈陷入了沉思，他的目光慢慢扫过屋中的每一件物品，转到一个角落时，他的眉头微蹙了一下，但目光并没有停留，继续移动。
幽冥丹和龙吟草，有梁洵的一道真气加以束缚，几乎没有在屋中添怪的可能。而且就他所知，它们也没有这方面的能力。
他的目光转到了欧阳曦身上，此刻少女正端起一盏烛灯摆弄，还好奇心极强地用自己的真气尝试去熄灭墨绿色的鬼火，想重新点上属于自己的真火。
结果当然是失败了，齐天弈和欧阳曦仅仅差了一个小境，想夺过控制权是不可能的事情。
齐天弈看见欧阳曦的举动，心中一惊，立刻上前几乎是用抢的方式从对方手中夺过灯，用手指沾了一点灯油，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你干嘛，一盏灯还不让看一下的……”
欧阳曦话刚说到一半时，注意到齐天弈愈发严肃的神情，便识相地闭上了嘴，但心中仍在不断打鼓。
一盏灯还能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不是亮得好好的。
齐天弈没有去理会欧阳曦，他黑纱后的左眼中已经浮现出莲印，细小的黑色水流随着他的手背缓缓向指尖聚拢。
“散！”一声轻哼自他唇缝而出，黑水汇成一个团，被齐天弈托在指间，除了黑色以外，它还隐隐充斥着其他色彩。
欧阳曦不明所以，而齐天弈嘴角突然间抿出一抹笑容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也难怪，”齐天弈垂下手，将烛火递还给欧阳曦，眉头也舒展了开来，“早就该想到的。”
失去控制的黑水团如同一个瓷瓶落地，碎成无数滴水珠。而先前被它所包裹之物也在此刻挣脱束缚向门外飞去。
一只蓝紫色有着一对透明翅膀的梦蝶，飞至门口后身形渐渐虚化，最后完全消失不见，留下的细碎光华也如同泡沫般消逝。
“顾前辈的梦蝶，可是为什么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