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骨子道长

宋姐家在6点45分时前后来了三个人。宋姐已经摆好桌子和茶具。他们一伙共四人，每周一次在她家学习易经，七点钟上课。他们提早来是为了先温习上一周的内容和自己的心得。

宋姐在唐人街开了一家职介所，生意不错，熟人很广。职介所最需要的劳动力是厨师，企台，洗碗打杂工。因为中国餐厅遍布全国，永远有招工需求。其次是保姆。保姆需求以台湾人居多，还有早年来的中国大陆人。这部分人群抓住了发展机遇，有了自己的事业，有钱雇人做家事或是领小孩。

房地产经理余勇第一个推门进来一鞠躬：宋姐好。宋姐给他上茶，看宋姐脸色不太好问昨晚睡得好吗？宋姐摇摇头没有言语。

第二个来的是时髦女士爱丽丝，在银行信贷部工作。

餐馆老板钱得万最后一个到。

宋姐将每个人面前的茶杯注满。

房地产经理余勇说，宋姐，你看上去有心事。

爱丽丝说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餐馆老板钱得万自顾自品茶。

余勇两盅茶下肚话就多：（做地产生意的人个个话多，其实有时候恰当沉默会打动客户的心）“你们都看了报纸头条新闻了吗？有没有看到那个火灾事件报道？”钱老板点头应：“真惨，二具黑糊糊尸体，面目皆非了。”余勇说只有通过DNA辨识身份，不知俩死者有没有家属去认尸。

爱丽丝慢悠悠喝完一小盅普洱茶，抬起她那双大而亮的，涂过眼影的眼睛扫视众人。看来她不知情。很多人不读报，对于社会新闻关心甚少。

宋姐说认识死者其中一个的母亲是同乡，已经陪她去警局做了DNA测试。昨天去法医办公室得到测试结果，确定他们俩是母子。为了确保和法医之间的沟通不发生误差，取结果也请律师陪同。女法医深表同情，说另外一具尸体的身份验证也做好了，亲属是死者的一岁女儿。

爱丽丝听到这里，放下手中的茶杯，叹口气。其他人也停止喝茶。

宋姐接着说，“我昨天从法医那里出来后感觉就不好。昨晚又做了噩梦，被一个黑桩子追赶，甩也甩不掉。结果一头撞进一个窟窿。”

余勇道：“不好，宋姐，法医那里尽是冤鬼，你被鬼附身了。”

宋姐心头惶惶的。她今早起床确实感觉不对劲。心绪低落头脑混乱。

钱老板皱眉怨怪：“余勇你不要说鬼话啦，说鬼鬼就要来找你的。”

余勇逮着话题滔滔不绝：”我不怕鬼，鬼不会来害我。因为鬼们先前和我们一样是人，我没有得罪他们或者对他们做了坏事。相反我很同情他们。像这俩新鬼，死得太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该这样死。所以他们不甘心还要和世人纠缠也是必然。他们还那么年轻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自己的死亡，突然就舍下亲人去往另一个地方，他们十分不情愿。还处在强烈留恋物质世界的过程中，也许有些愿望还没有实现，所以他们极其不愿离开物质世界。他们知道自己肉体已经死亡，灵体又没有了物质载体，只有在阴阳两界间冲撞漫游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中他们会寻找合适的附体挣扎一番的。”

爱丽丝瞪起漂亮的双眼：“余勇，你的意思是宋姐被鬼魂附身？你可吓到我啦。我小时候在乡下见过被鬼附身的人的言行，很恐怖的！”

宋姐听着浑身一抖。

余勇斜了一眼爱丽丝，不以为然：“有什么可害怕的？再说宋姐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宋姐不怕喝茶喝茶。”他给宋姐斟茶。

爱丽丝点头称是，笑道：“宋姐不怕，我们有道长保护着呢。”

门铃响起，大伙儿以为是教易经的道长来了，赶紧安静下来。

余勇去开门。门口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问是宋姐家吗？

宋姐听到，想起昨天接到的电话，有新学员今天会到。

余勇引男人进入客厅，男人自我介绍叫强锵，昨天和宋姐电话预约今天来上课的。宋姐点头道：欢迎新学员，请坐下。她给强锵上茶，说我们七点钟上课。现在是，她看了一眼客厅挂钟，说大家先熟悉彼此，预热一下。

余勇性格外向，喜欢和人搭话。问强锵怎么找到这儿的，他们没有登广告，都是熟人圈子。强锵回答说是他的律师朋友告诉他宋姐认识道长。自己正在自学易经，想要拜师求道，所以就问朋友要了宋姐的电话号码。

宋姐接口说是我请的陪同去法医办公室的解洁律师，我跟她说要请道长给死者做法事，安慰，指引亡灵。

余勇对强锵说你找对地方了，我们的道长功夫可不一般。

7点差三分的时候，骨子道长来到。他身材瘦削面目清癯，穿一身青布对襟宽袖道袍，头包逍遥巾，肩背一只帆布包。他母亲在他两岁时得病去世。父亲抱着他上龙虎山找到一个坤道观求寄养他。父亲是军官在战事频乃的年代不能带着孩子。他许诺战争结束就来带走孩子。坤道观留下了他。但是父亲阵亡，上天没有给他机会来带走孩子。在坤道观道长的养育和教养下，他成长成为一个高能道士。他的足迹游遍高山秀水，拜访过无数道界高者。除了养育他的坤道观，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是他的亲人。他无羁无绊心高志远。

宋姐给道长斟茶，道长喝了一口茶，四下里看看说：宋姐，你家里今天满室阴气来势凶猛。你已经被一个冤魂缠住。他是个新鬼，还在迷迷糊糊恍恍惚惚之中，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有死。宋姐惊恐，往各个角落看自己的家，但是视线不能拐弯上二楼卧房，只能看看客厅和厨房。回过神看道长：道长，我处境危险吗？这个新鬼想要做什么？道长品了茶，慢声细语道：这死灵的怨气很重，急急要附着与某个人身上，希望这个人会帮助他。众人望宋姐，忧其被新鬼怨魂伤身。宋姐虽然心里害怕，听道长说话，沉住了气。

道长说：死亡是所有生物与生俱来的逃脱不了的宿命。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死，每一秒都在死。死亡是倒计时游戏。但这游戏的赢家永远是死亡。这是宇宙的不二定律，谁也无法改动。我们该做的是对于死者的关爱和引导。让他们放下所有的怨怒后悔不甘不舍，接受死亡这个事实。从而魂魄免于堕落下沉到地狱，得到净化上升到仙界去，进行下一步的作为。余勇点头赞同，说死者怨魂无所依，需要道长为其超度。道长应诺：我愿意为他们做炼度超生。我认为每个死去的人都要做超生。因为死人总是死不瞑目。他们念念难忘尘世，尘世还有亲人美食，还有为完成的心愿。余勇道，爱因斯坦曾被问及对于死亡的感念，他说死亡就是遗憾听不到莫扎特的音乐了。可见大科学家也是不能免俗不贪恋尘世美妙，也做不到对死亡视死如归的。

宋姐想到死去的丈夫，对众人描述：“那年，他死去的当晚的子夜时分，来到我床边，伸出双臂要拥抱我。我拼命推他，感觉推到一团气体。头七晚上12点刚过，他又来默默坐床边。他用手掌为我抹泪，手掌心透明无骨。我害怕不敢动弹。忽见母亲从门边出来问道是谁在那里，丈夫突然间消失。他一定是害怕母亲，母亲先于他去世多年，想必已经成仙得道。是母亲不让他来惊动我。母亲生前死后都在保护自己的孩子。之后，我请了骨子道长来家，做了斋醮法事摄召亡魂，念经文以安慰指引。道长说就是做了鬼也可以升仙。但愿他已经升仙。

餐馆钱老板很不高兴：“你们对鬼魂那么感兴趣说个没玩啦。我是来学习易经风水发财运的，不要浪费我时间。”

余勇耍贫嘴揶揄钱老板：“你这么想要发大财，我建议你去将名字改一字。叫钱亿万如何？现今世道只有亿为数目才能称为富人。”

钱老板对此揶揄并不介意反说不必啦，有个百把十万美元我就满足滴。

强锵耳听目睹众人的言行，觉得有趣，但不插嘴。

骨子道长正色道：开始上课吧。道长吟诵：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学员们跟随其后一起吟诵三遍。

道长上课：今天我们开始学六爻。

六爻八卦预测，是古人观察大自然运行规律总结出来的一项法则。

我先给大家演示。道长取出三枚铜板握在手掌摇动人将三枚铜钱放于手中，双手紧扣，思其所测之事，让所测信息融贯于铜钱之中，合掌摇晃后放入卦盘中，掷六次而成卦。

忽听得有一陌生男声响起：道长救救我！道长救救我呀！

众人诧异不由循声而望，只见宋姐圆目而睁，浑身颤动，口中喃喃自语，发出的就是陌生男声。

道长叫道：爱丽丝余勇，你俩赶紧扶宋姐去楼上卧室躺下。爱丽丝余勇一人一边夹住宋姐上二楼，钱得万强锵跟在后面一起上了楼。道长取出随身桃木剑跟去，待宋姐躺下床，他将桃木剑指向宋姐眉心喝到--你是何方阴鬼！赶快放了宋姐。有我在此你不可造次！

那鬼嘤嘤哭道--道长啊，我不会害人，我只是要找你救我！

道长猛喝--你是何处鬼魂？因何而死？

鬼道--我是此地新鬼，被人骚扰突发疾病而死。可怜我撂下的妻儿呀。道长你神通广大，你可否去阴府走一遭劝说阎王爷不要打我入地狱，将我尽早送进投胎之门？

道长不屑--我不干此等替人说情之勾当。我可以为你做炼度超生，将你清洗罪孽脱胎换质变得无暇无疵升入仙界...

鬼魂打断道长--道长啊，我不要做仙，我要做个凡人去跟随她们母女。请道长帮我早早转世投胎。我既已不能做我妻子的丈夫，就做我妻子的儿子。

道长告之--你刚成新鬼，投胎为时过早，不可操之过急。你必须先做超度，让你的死灵脱离凡尘俗念，然后方可为投胎准备。我择日为你做超度，请你先离开宋姐，不要再骚扰她。

鬼叹口气--还要等这么久？也好，只要能投胎我愿意等。谢谢道长。我这就告辞。

只听得呜呜风声，穿过房间，从打开的窗口逃逸。

余勇爱丽丝钱得万强锵四人松出一口气。

宋姐慢慢缓过神，看到众人围在床边，顿觉讶异，从床上一骨碌坐起：“咦，你们都还在？我没有死？”

余勇又抢说：“如果不是道长，你就被怨鬼拖去当替身了。”

爱丽丝狠狠白了他一眼。

道长将桃木剑放到宋姐床头，安慰道：“宋姐，你安心吧，有这把桃木剑每天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