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环洲界人们的幻梦中,那仰之弥高的凌虚界乃是仙雾飘飘、四季如春的洞天福地。那些法力无边的神仙们,或居于黄金珠宝建造的屋宇宫阙内,无欲无求,长生不死;或流连于奇峰仙山,吸风饮露,抚琴弄剑,与世无争,逍遥快活。
然而,从祁觞的口中,祁宇却听到了与梦想相去甚远的、真实的凌虚界。
祁觞并不知道凌虚界究竟有多大?是否有边际?但作为那一方大陆曾经的居民,他大致了解它的区域划分。
与环洲百姓口中的“仙山”相似,凌虚界内确实有无数座大大小小的“山体”,凌空飘浮,以蓝天为幕、与白云为伴。仙山于云雾缭绕间游移,亦幻亦真。祁觞说到此处之时,祁宇想到了那日他的神识游于虚空,曾看到类似的幻象。
与“天”相对应的“地”,广袤无垠,其山川水流与环洲相差无几。生活在陆地上、水域里的生灵,种类繁多,然占主导地位的,依然是“人族”。各类居民围城而建,毗邻而居。与环洲大陆不同的是,凌虚界并无“皇族军官”,其规律秩序自然而成。
此外,游离于“天”、“地”之外,还有各种“异空间”及“次空间”,称之为“域”。
天界、地界和域界,便构成了整个凌虚界。
对于“地域位置”的划分,祁觞只是有一个粗略的认知,但对于“居民等级”的划分,每一个凌虚界的子民,却是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被时时告诫提醒,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所谓的“无欲无求、长生不死、与世无争、逍遥快活”的“高界位神仙”,只存在于环洲百姓的美梦当中。
实际上,据说凌虚界最强的修士活了八千多年便陨落了,并非“长生不死”。而寻常人族的寿命,确实比环洲界的百姓要长。环洲大陆的“非武者”,七十古稀,而凌虚界的“非修士”,普遍能活到两百岁,与环洲界玄修境强者年岁相仿。并且,与“无欲无求、与世无争”相悖,凌虚界存在着森严的等级制度,纷争不断。
“森严的……等级制度?”祁宇听到这儿,不禁皱起了眉头,“爹,您方才不是说,凌虚界没有皇族吗?既无贵族、平民之分,怎么还有什么‘等级’?这‘高界位’听起来,感觉更‘不靠谱’啊。”
他从小就很不喜欢这种把“人”划分“等级”的作法。他这“兴州祁大少”的名头虽打得响亮,然“商贾之子”的身份,使得他在皇权官家面前,始终低人一等。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认为万物应当是平等的。他下意识地厌恶与抗拒“等级”二字。
祁觞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此刻已完全张开,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半点和善的笑意,嘴角微微扯起,自嘲地笑了笑,“宇儿,你错了。你们都以为凌虚界有多好多好,其实,爹更喜欢环洲界。”
他轻叹一声,“凌虚界的生灵,被严格地划分为四等:仙门尊族、名门贵族、舍民庶族和杂民役族。我……便是那最低贱的杂民役族。”
“爹……”祁宇看了父亲一眼,猛地一仰头,将一整杯热茶灌入喉中,仿佛吞下一樽烈酒。“又是最低贱的身份么……”他的心里,真是一点儿也不畅快。
祁觞告诉儿子,环洲界的尚武程度与凌虚界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环洲大陆的百姓,只要自愿踏入“武道之路”,便能成为一名“武者”,至于能达到何种程度,则取决于武学天赋。若是某个人的能力差到极致,那最多也就是一辈子都停留在“第一等武者”的层级,相应的,此人会失去律法的保护。
而凌虚界却不同。生存于此“高界位”的生灵,只有体内具有“灵脉”,才能吸纳天地之灵气,成为一名“修士”。每一个生灵,都有一个“修士梦”。偏偏约九成生灵,灵脉先天缺失,即便他们穷其一生进行修炼,灵力亦无寸进。
修士皆为天之骄子,他们通过选拔竞争,成为各个帮派宗门的子弟。他们生活在天界仙山,以“尊者”的身份,俯瞰脚下的芸芸众生,傲然列于第一等——仙门尊族。祁宇此前听闻的“策阳派”,便是号称凌虚界最强的一个宗派。
“名门贵族”则指的是炼丹师、炼器师、占术师、醒灵师等。但凡与“修炼之事”有关的族群,均为此等级。此外,那些占据疆域领土的世家领主,乃为“异族”,即使体无“灵脉”,亦为“名门”。
而所有与“仙门”和“名门”有关系旁支的生灵,更甚者,就算是在仙山、世家干活劳作的奴仆杂役,以及被“尊族”和“贵族”泄欲豢养的禁脔、宠物,地位都比第四等级更高。他们倚上两族而生,是随时可以“舍弃替换”的“舍民庶族”。
除前三族以外的第四等,便是“杂民役族”。在整个凌虚界中,这是种族最繁、数量最多的一个层级。他们与仙门尊族、名门贵族毫无关联,生活在底层陆地与海域,日复一日地苦心经营着自己的生活。
“役族”二字,乃是“供他人奴役驱使的族群”之意,他们在前三等级面前,永远抬不起头,被欺压凌虐之事,时有发生。当然,也有一种例外的情况。倘若在一年一度的“醒灵测试”中,某个杂民家庭的孩子有幸能测出体有“灵脉”,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祁觞在凌虚界时,其祖上十八代皆无灵脉。“杂民役族”的身份,深入祁家人的骨髓,他的亲人朋友,早已认命。然而,祁觞却是天生傲骨,他坚定地认为:“没有灵脉,也可以活得灿烂!没有灵脉,也能把家族发扬光大!”
祁觞聪慧绝伦,自幼随父亲经营生意。他的父亲能力不足,仅是小打小闹地维持家人温饱。他年仅十二岁便从父亲手中接过重担,从此在“商道”上做得风生水起,其在凌虚界的成就与在环洲界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惜,祁觞虽能日进斗金,但他始终还是一个“杂民”。
“爹,您让我七岁习武,是因为您两界的经历与感悟吧?”父亲说的这些,让祁宇感觉很不好受,他努力地压制着心底的烦闷忧伤。
祁觞笑着点了点头,“我祁觞的儿子,就是聪明!宇儿,爹我不敢奢望能摆脱什么……”
他又苦笑着摇了摇头,“或许,心里还是抱有希望的吧……总之,两界皆尚武,强者为尊。你这个御风境巅峰强者的身份,非但能自保,还能获得他人的尊重。‘杂民’的处境我受够了,我不能让我的儿子,也去过那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