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好像四九年的秋天,不知是什么斗争取得胜利,解放军运来很多衣服到这个居民区,召集居民开会,一会儿妈妈抱了一堆衣服回来说:“开会就是分衣服,解放军讲的什么斗争也听不懂,只见那一大堆衣服,讲完话就让大家随便挑,有男式女式的、大人小孩的,样式可多了。”
妈妈边说边把挑来的衣服展给我们看。
妈妈拿出一件墨绿色的金丝绒旗袍,往身上比划问我们:“妈妈穿上好看吗?”
我们姐妹都说:“好看,太好看了。”
妈妈慢慢地把衣服放下说:“可惜啥时候能穿啊?每天忙活这么多活,在家能穿旗袍吗?那都是有人伺候的达官贵人、太太们穿的。”
我眨眨眼忙说:“妈妈能穿,等咱们上我二姑姥家时穿,多好看啊!妈妈也当一回太太。”
妈妈乐滋滋地放下旗袍,又从抱来的那堆衣服里揪出一件淡绿色布满小红花的小长袍,递给我说:“这件是你的,试试合适不。”
又挑出一件花条的连衣裤,递给领弟说:“这件是你的,好看吧?”
还有一件胖腿的小短裤和小坎肩,妈妈说:“过来连强,来试试合适吧。”
我和领弟不停地摆弄着分给自己的衣服,不知咋穿,从来没见过样式这么好看的衣服。
我的小长袍穿上快到脚脖子了,挺好看的,就赶快到对面屋大舅家给表哥表姐看,大舅妈也在给表哥表姐试衣服。
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华丽的衣服,那舍得随便穿,我和妈妈说:“等到过年再穿吧。”
领弟把连衣裤穿倒了,还美的满炕跑。
妈妈端量着我们穿的衣服,自言自语地说:“这些衣服真洋气,以后我也学着这个样子做。”
妈妈还给爸爸挑了一件西装,可是从来没见爸爸穿过,好像后来给我们改成别的衣服穿了。
妈妈摆弄着这些华丽的衣服说:“听说依安县城西门外有个军营叫西大营,就在车站那块,驻扎好多解放军,衣服就是从那里弄来的。”
幼年的我们不知道解放军是干什么的,但认为一定是好人,为穷人办事的。
记不清我那件小花长袍穿了多久,但那件金丝绒旗袍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妈妈走亲戚时都是穿着这件旗袍,参加亲戚朋友婚宴时也穿这件唯一时髦的服装。
窈窕淑女的妈妈,总是微笑待人,上中等个,在女人群中算比较高的,身材又苗条,穿上这件旗袍,真有个太太样。那个时代的女人从小都得扎耳朵眼,妈妈到结婚时,她二姑送给一付银耳环,银环下当啷个小银心,妈妈一直戴着,视为珍宝,如果再配上一条金项链,一双高跟鞋,烫了头发,就是妥妥的大美女。
以后我们兄弟姐妹多了,沉重的家庭负担压在爸妈的肩上,妈妈再也没有机会穿旗袍了。
后来妈妈把旗袍改成短款衣服,穿着方便。
多少年后,又改成马甲。
当我长大成家后,又想起了那件金丝绒衣服,有一次我回家探亲问起这件衣服时,妈妈说:“那件旗袍多次搬家我都带着,后来改来改去的,谁也不爱穿了,不知丢哪去了。”
我遗憾地说:“我一直很喜欢,没有忘,不好意思说要。”
妈妈也后悔地说:“忘了那回送给你当嫁妆了。”
我俩都觉得很惋惜,妈妈又说:“现在好布料这么多,谁还喜欢那些老古董。”
但忘不了这件衣服是妈妈最喜欢的,在我家保存时间最长久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