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探长上门搜查
有人敲门,不重不轻。笃笃笃,三下;笃笃笃,再次三下。
Jason正坐在沙发上读《时间简史》。当一个人在困顿时刻,读艰涩难懂的书是最好的精神调节。比如这本书会引导你去想不着边际的问题:有没有时间?假如有,时间从哪儿开始?有没有结束的时间点?这些时间问题搅缠你的脑神经,自然而然驱散焦虑犯难的情绪。这就是读书的好处之一。
Jason放下书本,去开门。
探长威德先生和帅小伙搭档站在门前。“你好,我们要检查你的居室。”探长晃了晃手中一张搜查证。Jason点头,倒退,让他们进入。两人一前一后迈进房间,帅小伙搭档随手将房门关上。
Jason回到沙发,继续读《时间简史》。每个人都活在时间里,死在时间外。蒂娜曾经活在他的时间里,现在,死在他的时间之外了。他和她曾经有那么一点点的时间交接,却在他的生命时间里炸出了蘑菇云。Jason怀疑,她,真的来过吗?她在这屋子里存在过吗?一切终将随着时间的消失而消失。相对于没头没尾的时间,个人的存在都可以忽略不计。人活着的意义,被时间冲洗,冲洗得苍白干净。
不消一个小时,他们检视完毕。威德先生和帅小伙搭档转到沙发边,在沙发对面靠背椅上坐下。Jason放下手中在读的时间简史,准备被盘问。
威德探长盘问:“你与妻子不在一个床上睡吧?”
蒂娜死去当天,Jason已经去警局被盘问过一次。被告知不能擅自移动卧室里的任何东西,直到探长来检查过之后。所以,床上还是只有一只枕头,柜子里挂着的还是蒂娜一个人的衣服。Jason本可以偷偷摸摸在床上加一个枕头,在衣柜里挂上几件自己的衣服的,但,他不觉得有任何意义。他直面迎战。
--是的,我睡沙发她居卧室。Jason顺着探长。
--为什么呢?你们仅仅是室友吗?
--她作息时间和我不同步,每天要到下半夜才回家,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而我睡得早,起得早,我不愿打扰她的睡眠。
--为什么你会打扰她呢?如果你只是起得早?
--我的睡眠也不能被打搅。她回来后一进入卧室,我就会醒来。然后就再也不能入睡了。睡眠质量对于我很重要,因为我必须要有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去工作。
这些话,合情有理。
--你们有没有夫妻生活?探长单刀直入。
--我们是随机的。这符合宇宙初始态假设的理论。
--你们结婚有没有通知双方父母?这听起来像是移民官问话。
Jason从容应对:“我通知了我母亲,我还打算带她去中国见我母亲。我们也打算去南卡见她父母。”
--为什么没去?
--由于她离世突兀,没有可能了。 回答精妙,滴水不漏。
--你知道有这样一句话吗?我们缺少对死人予以真实。探长语重心长,犀利的眼神盯住Jason十几秒钟。
--还有下半句,我们缺少对活人予以尊重。另一个不甘示弱。
四只眼对视几十秒。
探长换话题:“验尸报告出来了,法医在你妻子的血液里检验出大量毒品。显然,她因过食毒品而死。”
Jason没有反应。
“我们还在威士忌酒瓶里,发现了毒品残留。依你看,是她自己放进去的,还是另有一个人做的?”
Jason摇摇头,不置可否。这问题该由探长自己解决。
探长只有自己回答自己:
“依我推测,是你将此物加入酒瓶中,因为你知道,她每天必喝酒。至于消除瓶子上的指纹,是一个雕虫小技。”说完,探长做了个擦酒瓶动作。
Jason 耸耸肩:“你有权猜测。”
冷场.......
第二轮较量。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我们认为你们是交易婚姻。你们第一次移民局的面谈失败,是因为你妻子表现不良,言语冲撞,冒犯了移民官。你妻子那样做的目的是想要拖延你的申请以取得更大利益。因为她需要你不断付钱给她,供她吸毒。”
这探长真行,这么快就查清了Jason的底细。
有时间简史垫底,让Jason看任何事物任何有机体,都是昙花一现。眼前的探长,经验老道,思维清晰,一流办案能力,昙花一现而已。
探长不认为自己是昙花一现,他紧追猛砍:
“你对于第一次面谈失败恼怒生恨,你知道,假如第二次面谈如果再次失败,申请就会被搁置,成功的机会将极其渺茫,你的付出将会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你心理负担沉重,害怕第二次面谈,害怕第二次失败。唯有她死,不必去面谈,才能免除失败的可能。根据移民法,申请人死亡,其配偶也能得到移民局发放的合法拘留身份。由此可以判断,这就是你的杀人动机。”
探长眼神透出刀刃似的光,寸寸逼向Jason。
--推测不是证据。Jason眼珠子向上翻,将刀刃之光反射到天花板。
--我在来之前还没有对案情有什么想法,见到你之后,根据你的言行态度,我有了判断。现在我决定起诉你。你的罪状有两条:一,谋杀妻子;二,移民欺诈。
Jason歪嘴笑开了。他不慌不忙说道:
“尊敬的探长先生,我的言行很正常,我的态度很端正。我回答了我能回答的问题。 你怀疑我谋杀了妻子,只是因为,我没有在你面前痛哭流涕,深切哀悼?我讲个典故。庄子丧妻,鼓盆而歌.中国古代有个先哲庄子,他妻子死后,他非但不哭,还鼓盆而歌。歌曰: 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庄子表示的是对生死的乐观态度,也表示丧妻的悲哀。庄子曰: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我们现在活着正朝着死亡的方向而去;而死正是另一个生的开端。人「生」,从无到有,人「死」,从有到无,自然变化耳。故生不足以喜,死不足以悲。”
Jason一口气,滔滔不绝,探长跟不上他的思路,也不知道庄子以及典故,无言以对。
Jason 停顿半分钟,让自己说的话在客厅里多停留一会儿,继续表达他的结论:“探长先生,假如你是古人,碰巧也是干侦探的,你可能认为,妻子死了,丈夫竟然不哭反而歌唱,表达高兴,一定是他谋害了妻子。你会不会逮捕他入狱吃牢饭?”
哈哈哈!讥诮的笑声在客厅回响。
探长被羞红了脸,心生愠怒,扫了Jason一眼,心里暗骂一句:变态大胡子!
Jason继续伸张自己:“至于移民欺诈的罪名,也不能成立。我在她去世之前已经提出离婚,只是她还没有签字就死了。我也委托我的移民律师写信通知移民局,撤消我的申请案子。这也说明了,我和她感情已经破裂,我并不在乎她为我移民申请,我宁愿放弃。那么,请问,探长,假如是我谋杀了她,是否应该等她签了离婚协议再动手?这样,谋杀动机是不是就不能成立,你就无法做出明智的判断了?”
探长面孔铁板,一字一顿地:“这说了这么多,反而证明你老谋深算,试图掩盖事实真相。我奉劝你该聘用一名律师,法庭很快会发出起诉书。所有你想要为你自己辩解的言辞,请你的律师到到法庭上去说。”
他侧过脸对搭档说,“伙计,我们走。”
探长威德先生和帅小伙搭档一前一后离开,帅小伙带上了门。
Jason没有起身送客,室内恢复安静。Jason感觉疲乏,闭眼垂头。思维快速进入一个通道,又快速到了通道口。通道外,什么也没有,一片混沌。探长没有来过,自己的房间没有存在过,自己也没有存在过。时间不为任何事物,任何人存在。
一切都是昙花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