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慢慢暗了下来。
何厚道坐在大殿左侧的一个蒲团上,看着被烛光映照而显得异常威严庄重的神像,敬仰之情愈加强烈。
过了会儿,他又看了看满大殿的父老乡亲,虽然不安的脸上都露出坐立不安的无从感,但一个都不少啊,他长嘘了一口气,让那颗久悬的心伴着天色,渐渐放了下来。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神灵保佑,保佑他们村子,他们族人,不受灭顶之灾。
要不内里那十几个不成年甚至更小的孩童,竟然不见哭闹,难不成这么小的孩子都能意识到危险?大殿很宽阔,全村人聚在一起,也不显拥挤。
除了村子里那三个小道士送点茶水和内急去茅厕的人,殿内几乎无人走动。
因为大家都清楚,道观两侧的陡坡上,有道道像毒蛇一样的目光,在死死盯着他们,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从进入观内,小道士就告诉他青松老道一直不在,不知去了哪里。
何深闩听后,就黑着脸埋怨说老道肯定知道形势危急,已然走了。
他驳斥说怎么可能,要走他早就走了,何苦昨夜又去村子,告知有危险,叫他们早做打算。再者,老道道法高深,法术高明,说不定在哪个地方瞧着他们呢。
因此,他吩咐村里的男丁们看好自己的家眷,别乱吵乱嚷,让人小瞧了,何氏族人什么时候怕过。
村里人早就习惯了他的独断专行。毕竟,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没有错过。
只是,今日非比寻常,看那些兵士持刀携箭,气势汹汹,众人感觉凶多吉少。
因此,天越黑,村人的脸上越露出不安和焦虑来。
只有他,稳如泰山。
因为他不相信,那个胡掌柜敢胆让兵士闯进观来,闯到华夏帝国境内擅动刀戈,从进观时李亭长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就能看出,他们决计不敢。
那是因为华夏帝国强悍的外交政事,向来都是“犯者必诛,决不媾和”。
现今,即使是襄王亲临,在这一节骨眼上,他也不敢妄动。
他知道,这些后生们的担忧,担忧下步如何行事,才能带着家人们脱离危机。
有人曾提到后山的那一条绝壁山道,但都又清楚那条山道陡峭险峻,即使年轻力壮者翻越都觉艰难,更别说这一村老幼了。
因此,这时也只有他想天快点黑下来。
那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条除了他村人都不知晓的秘密,那秘密埋在他心里不知多少年了,久的连他都快不记了。
他只等天黑,因为这儿还有一条密道能通过山腹,能远离这襄封,远离这是非这地。
本来,他也是有些担忧的,但听何深闩说后山那个石屋还在,屋顶缝隙里有四五根锈蚀的钢钎,他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因为那秘道,就在那石屋石板下面。
至于那秘道的秘密,还得从二百多年前的“十王之乱”说起。
相传,刘帝讨伐十王暴乱,连年久攻不下。
因此,就秘派工部,在沿望月峰山涧凿出一条蜿蜒山道,直抵汶水平原,供大军集结奇袭。望月观后山,有一天然石洞,贯穿山腹,直抵山道。
山道连通之初,帝国大兵还未来得及渡过怒江,就传来襄王大将明锋哗变,平息了十王之乱。
于是,这条山道工部就秘密交由望月村何氏族人处理。
何氏族人不敢怠慢,用巨石板将洞口压住,上面又盖了座石屋,将它保护起来。
后来,为掩人耳目,何氏族人又在石壁上凿了一条山道,作为登山所用。
这山道石洞的秘密,一直由何氏族人保守。
二百多年过去,除了族长亲口相传,就无人知晓了。因为这关系到,当大灾大难来临,这山洞不失为脱险之所。
何厚道是个念旧的人,虽然身在襄封,但却一直心向华夏帝国。
特别是帝国新君即位之初,以宽待民,文治武功。而襄王刘熙却荒诞无度,不理政事。
那段时日,虽与帝国一山之隔,何厚道一直心存梦想,梦想有朝一日,能回到华夏帝国。
那时,他就想通过这秘道,率领族人,回到帝国。
只是,不知为何,襄王刘熙突然转变,变得务实勤政,爱恤民生。
他才逐渐打消了这一念头。此刻,再也没有理由留下了,只要天黑了,他们就能回家了,回到阔别二百多年的家了!
想到此,他苍老的脸色变得更加安然自若。
村长何木兴坐在一旁,神情焦虑地望向老族长,看老族长那一脸怡然自得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自他告诉老族长,说那十几个壮汉都准备好了,随时能集结,老人脸上就没别的情绪了。
他不禁在心里嗔怪:这老古董难道真糊涂了,以为那十几个壮汉真能挡得住襄王那两百个训练有素的弓步兵,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如果那些兵士冲进观来,一切都结束了。他是一村之长,得想个法子才好。他扭头看看窗外,天很黑了,得快拿个主意,别光坐以待毙才是啊。
这时,一直在门口守护的何文礼过来说:“父亲,天色已黑,两侧山坡目不能及了。”
“好。”看似昏昏欲睡何厚道突然睁开双眼,烛光下,那双浑浊的双眸看上去异常明亮。“走,出门看看。”说着,他用力一拄拐棍,竟直接站了起来。
慌得一旁的何深闩赶紧站起,上前扶住了他,连声说道:“老爷,慢点——慢点——”
何厚道推开了何深闩的手,拄着拐向门口行去,李王两家族长、文仁和村长等人跟随其后。
众人未到门口,只觉得一阵清风迎面扑来,接着,听得空中传来刺耳的破风声,犹如尖锐的笛鸣……众人心惊,不及细想,接着就听到两声极其惶恐的叫声。
“飞箭!”
“飞箭来了……”
“快关门!”
……众人抬头望去,且见空中如萤火一样的光点劈面而来,如天下洒下的星星。
此时,大殿内,已叫喊震天,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