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偷渡客的儿子郑俊美

郑俊美每天早晨提前一小时，来到洛克菲勒中心建筑群，19栋大楼之一的生活大厦，乘电梯到33层楼的办公室。师父说，他挑选这个地址，是因为洛克菲勒的名字每天激励他，他选中了这间办公室，是因为楼层高，可以望远，远到望见华尔街。华尔街能赋给他每天的斗志。俊美理解师父的话，每个早晨进了办公室的门，先站在窗前眺望华尔街。眺望数分钟后，他胸中储满了斗志，开始一天的学习工作。

在10点钟正式上班时间之前，他先把师父昨天教的内容温习一遍，再预习当天课程。师父给他排满的学习进度，必须要按期完成。师父除了要他接受书本的学习，还要教他实战，通过实际操作，积累自己的经验。

办公室门上，贴着有机玻璃公司招牌：《魔利投资咨询公司》。这名称蕴含师父的前瞻抱负，雄才大略。师父说，他们俩现在是海底蛟龙，历经卧薪尝胆，必能将资本大海掀起巨浪。师父原先的客户都陆陆续续登门，师父和他们交谈融洽。俊美给客人们端上茶水，在一边看，听，学，师父如何接待他们，如何和他们说话。那些客户都是体面的人，说话和气，举止文雅。其中有些人会说幽默笑话。比如，一位打扮时尚的女士说，你们俩是一对最潮的办公室搭档。一个一身黑，美髯飘飘；一个上下全白，俏丽女郎。

听此话，师父忍不住抚须豪笑，指着俊美说，他不是女郎，是少年郎。那女士羞红了脸，对他道歉，盯了他三分钟，说他看起来比女孩子更俊美。师父再次发笑，说他的中文名字就叫俊美，英语表达就是Handsome &Beautiful. 女士双目瞪圆，下巴拉长，看着他反复说 You are Handsome &Beautiful。把俊美羞成了红脸。

郑俊美长得皮肤细白，双眼如凤。直而窄的鼻梁，淡且弯的秀眉。嘴唇不厚不薄，恰当好处。这个好处就是接吻的时候感觉舒服。当然，他还没有为谁献上初吻。师父教导他，要先学本事，才能有资格接吻。美貌不是男人的资本，是男人的毒药。美貌男人容易被女人喜欢勾引，会堕落沉迷，一事无成。师父说，俊美，你是偷渡客的儿子，没有体面的家世背景；你的父母从世界另一头的贫穷小渔村，冒着生命危险，非法闯入这个本不属于他们的世界，他们背负着巨额偷渡债，手中没有一毛大洋。你出生在此，未曾经历父辈之苦难。万不可意志松懈，随波逐流，虚度一生。你要立志奋起，为你的家族兴隆做奠基人。就像当年的洛克菲勒一样，他们的家族从此站在峰顶，为世人仰望崇敬。这些话，俊美听父亲说了无数遍。他难以想象偷渡客的艰辛，很多人死在半路，变成怨鬼。父亲幸运抵达梦想之地，等待他的生活，就是厨房和一张床，苦干到半夜，倒头就睡。许多年就认得灶台和一张床。来公司上班之前，父亲再三关照他努力跟师父学本事，改变下一代的命运。

俊美对于师父唯命是从，苦学本事，不敢怠慢。

师父带着他去拜访在办公大楼里驻扎的一家家商业公司，律师事务所，发《魔利资本》名片。他俩好像是流动的霓虹灯广告牌，走到哪一家，哪一家的人都致以注目礼。这俩人太奇特，一个络腮胡子，马尾辫；一个板寸头，姑娘脸。师父笑道：我说俊美啊，板寸头最适合你。人家既可当你男孩，也可认你为女孩。俊美摸摸头顶，说喜欢板寸头，洗头容易。

师父俊美俩站在人家的地盘上，利用短短数分钟的时间，不失时宜表演一段悲剧：师父讲俊美的母亲为了护卫几百元营业额，被歹徒枪杀的惨剧。俊美在一旁给客户们深度鞠躬。这样的煽情行为引发了客户的深度共情。师父借机推出一个事先策划好的融资项目==俊美捍卫生命基金，并解释这个基金是为帮助所有不幸的，无辜被凶手枪杀的人们的家属，帮助他们在失去亲人后，度过精神上经济上的难关。此举激发了客户的大爱之心，纷纷为俊美捍卫生命基金投资。有不少人募捐，不要回报。公司很快积累了最初的一笔基金。这第一轮融资计划，一开始就进行顺利。

师父说，俊美，我不是学那些丐帮头目，推着残疾孩子上街煽情要钱；我也不是为了拉客户，卖你的悲惨，让你丢面子。我这是营销策略，博取人们的同情心。同情心会产生信任度，信任度才是真正宝贵的东西。我们在博得了客户的信任度之后，这些客户将会是我们长久的客户源。

俊美听得心里佩服只顾点头。师父说，俊美，我们这才开了个头。洛克菲勒中心总共有19栋大楼，我会带你一栋楼一栋楼去拜访里面的人，发名片，做营销。你想一想，以后，涌进我们公司来的资金的潮水会涨得有多高？这些资金，只要我们掌控得当，会给我们带来极大回报。俊美徒儿，Image greater！俊美拍脑袋惊呼，师父真是个有神功奇才的人哪！

10点半了，师父还没有到，师父每天上午10点钟上班，从不迟到的。等到11点，俊美电话师父，无人接听。俊美坐立不安。11点半，俊美接到一个电话，电话自称是法院打来的，要他去找律师保释师父。俊美吓得手抖腿软，赶紧电话父亲，说师父被刑事拘留了，需要律师去保释。父亲叫他冷静，自己马上过来。俊美想起师父关照的话：万一哪天师父没有来上班，自己没有亲自来电话，叫他立刻电话一个律师，并给了他这个人的名片。他从办公桌抽屉里找到名片，打过去。那边的人接了电话后，很干脆地说知道了，马上去法院保释。

俊美再拨父亲电话，父亲说已经在地铁上了。俊美焦急说，你来这里浪费时间，我们去法院等吧。可是父亲说不认得法院在哪里，俊美怕父亲迷路，只好让他先来办公室，再一起去法院。刚挂电话，办公室门被打开，进来一位中年女士。她着衣气派，风度优雅。俊美站起身迎接。这是师父定下的规矩，有客户来，要起身迎送。女士被俊美引到座椅坐下。俊美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女士先盯着俊美看了数分钟，俊美被她看得羞红了脸。她开口说话，声音轻柔，吐字清晰：“你的名字是handsome&beautiful? ”俊美点头称是，女士又说，“你们成立了<俊美捍卫生命基金>?”俊美点头。“我可以加入吗？”俊美说当然可以，女士从手提包里取出支票，当场开出一张，递到俊美手里。

女士加了一句话：我是募捐，不要回报。

俊美一看数额，十万美元，呆了。俊美将大额支票收进抽屉，锁好，问女士的姓名地址电话号码。女士一一作答。俊美记下，说他会告诉老板，将她加入股东名单。

“Jun Mei,你今年几岁？”女士问俊美。

“二十了。”

“我儿子也二十了。”

“是吗？他在哪里？”俊美兴奋，自己和女士的儿子同龄。

“他在墓碑下躲藏，他害怕这个世界。二年前，他去参加高中同学毕业聚会，无辜被一个枪手杀害。Jun Mei, 我知道，你母亲也是被枪杀的。他们都是这个枪支泛滥的社会的牺牲品啊。”

俊美楞了，说不出话，流下泪。

 女士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俊美过去扶住这位走路摇晃的慷概女士。送她去电梯口，陪她坐电梯一起下到地面。到了地面，她说自己住在附近，不用再送了。俊美顺从，目送她离开洛克菲勒广场。

当俊美和父亲赶到法院，被告知师父已经被律师保释，离开了那里。

俊美和父亲急忙赶回师父家，以为他已经回家。然而师父并不在家。想到师父给他律师名片，又给了他家里钥匙，俊美知道，师父是有准备的。师父究竟触犯了哪条法律？

俊美发现师父的手机在沙发上，打开一看有自己拨来的号码。俊美想师父一定是一早就被警察带走，不能电话通知他，也不能接电话，更不能带上手机。父亲焦虑地在客厅里转，叹气生气。说警察就抓好人，杀害你母亲的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

俊美让父亲坐沙发上，去冰箱给父亲找了一瓶可乐喝。俊美安慰父亲说师父一定在律师办公室。等他们谈完，师父会回家。他去厨房做饭，等师父回来，三人一起吃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