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查当天,映雪陪着我一块儿来了。映辉没有来。
我走进医院,就闻到了医院那种特有的味道,可这种气味说不上来。
这气味让我把它和死亡联想到了一块儿。
这里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身体变冷却,存放在太平间里,又被殡葬车拉走。
我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它是可怕的地方。
庆幸的是,我现在死不了,心里的不安就少了些。
老爸老妈带我见了医生。
医生去掉了纱布,检查了一阵,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
我的左眼在慢慢恢复,失明的几率已经很小了。
我听了,内心无比激动。
只要我的左眼能好,朱厄尔就不会因为这次意外有负罪感。
他也不用因为这次意外不去上学。
我也就不用因为他没能去上学,而怪罪自己了。
最关键的是,我们两家的关系也能渐渐恢复如初。
这是我希望看到的。
医生检查完后,映雪特意拿了一面小镜子放在我面前,让我照镜子。
自从受伤后,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左眼。
我感觉它和右眼没什么不同,除了有些红肿之外。
“难看了很多。”我说。
“现在还没好,等彻底好了,就不难看了。”映雪说。
“如果有人盯着看,我会无所适从。”
“或许会有这样的人,不过,一般人也不会特别注意。”映雪说。
“那得想个办法,让别人更加注意不到。”我说。
“什么办法?”映雪问。
“戴眼镜。”
“啊!你要戴眼镜吗?”映雪很惊讶。
“嗯,戴眼镜,别人就以为我近视,而且看不出我左眼的问题了。”
“可你要戴什么样的眼镜?”
“不是近视眼镜,就是透明的,没度数的眼镜就好。”
“那现在正好在县城,不如买一个,就不用再跑一趟了。”老妈说。
“好。什么时候?”我问。
“你老爸正在拿药,等他办理好。我们在回家之前,找一家眼镜店买一个。”老妈说。
老爸很快就回来了。我们四个便走出了医院大厅。
映雪用一只胳膊挽着我的右胳膊,生怕我跌倒似的。
我除了感觉眼睛有点不舒服,其它什么问题都没。连头晕目眩的感觉都没有。
我从医院的走廊里走过,从院子里走过,看着那些痛苦不堪的病人,感觉自己还是很幸运的。
医院旁边就有一家眼镜店。老爸老妈先进去了,我和映雪也跟着进去了。
眼镜店里的眼镜很多,起码也有上百副。我看得眼花缭乱。
“要配眼镜吗?”站在柜台后边的姑娘看到我们进来,站起来问道。
“买副眼镜,不是近视镜,透明的那种。”老妈说。
“谁戴的呢?”姑娘问。
“我。”我走向前回答。
“哦,我找找看。”姑娘在一堆眼镜里搜寻了一会儿,从里边拿出了一个黑边框的眼镜递给我,“戴上看看合适吗?”
映雪将眼镜接了过去,把我拉到一面大镜子面前,很郑重地给我戴上了。
“怎么样?”映雪问。
“没什么感觉,的确不是近视镜。”我说。
“我是问你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是不是感觉没人会注意到你了?”映雪说。
“是啊,不过,它还是透明的,有没有镜片颜色暗一点的。”我转身问那姑娘。
“有,这个给你。”她好像早就知道我的心思,早已经把眼镜拿在手里了。
这次的镜片不是透明的,是暗红色的。我戴上它以后,看到的所有的东西好像都被蒙上了一层蒙蒙的阴影。这让我有点不喜欢。
“我还是要透明的好了。”我说。
“那好。就买这个吧。”老妈问了价钱,将钱交给了姑娘。
那姑娘把我的眼镜要了回去,将它放进了一个眼镜盒里递给了我。
我们出了门,老爸老妈就去医院的停车场推车子了。这一路上又是骑行。老爸载着我,老妈载着映雪。
映雪原来都是叉着腿坐在自行车后架子上,现在她却并着腿侧身坐在后座上。我想了一路,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
后来,我就想明白了。或许她这样坐着只是想随时看到在左边的我。
如果我在她的右边呢?她想看到我是十分困难的事。这又让我想不通了。
后来,我又想到这或许和她穿着花边的长裙子有关。穿裙子倒真是一件麻烦事。
如果她穿着她的蓝色牛仔长裤,就可以随便坐了。
我还要提一下她那经常披散着的头发,现在也被她用头绳给束起来了。这样的变化让她立马老了好几岁。
我回到家之后,就把眼镜摘了。家里没有别人,不需要戴眼镜。
戴眼镜也不需要适应。
受伤的眼球不一样,它在我的身体里。
我需要遵照医生的要求,让它尽量多休息,不要盯着一个人或者一个东西看太久。
因此,每次滴过眼药水后,我就会将左眼闭上一段时间。
疼痛并未消失,它只是没那么严重了。
不过,我还是时常因为疼痛而备受折磨。
映雪来找我的时候,看到我皱眉,她自己也愁眉苦脸起来。
她说,受伤的是她就好了。她愿意替我受这样的罪。
我却不想她像我这样,因为我不知道如果她像我这样了,自己做不做得到像她那样无微不至。
照顾病人是需要耐心和细致的。
或许我照顾久了,就会心烦意乱。这样的想象很糟糕,我担心自己是这样的人。因此,我不想她变成我。
朱厄尔好久没出现了。从映雪那里也得不到他的一点消息。
老爸老妈也不去朱厄尔家要什么钱了。他们决定就这样算了。
他们也知道朱厄尔家拿不出什么钱,况且也给了一点,这样够可以了。
他们不想把朱厄尔老爸老妈往死路上逼。
毕竟,我们就生活在同一个地方,而且两家挨得这么近,关系一直都不错。
老爸老妈就这样原谅了他们。我知道以后颇为惊讶。
之前,他们还不是这样。
或许是因为我的眼睛能恢复如初,才让他们放弃继续追要费用。
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
我希望朱厄尔还像以前一样和我玩,两家的关系也能像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