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走出凉亭的石头台阶,便快步往山下走,我紧跟爸爸后面走。人们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斜坡路很滑全是碎石沙粒,坎坷绊脚的石头让人站不稳。
爸爸走的很快,为了追上爸爸,我一路连跑带滑,几乎是往下滑行,心里真想让爸爸牵着我的手,可是爸爸只管自己往下走,也不回头看看我,好像非常放心似的,也许爸爸此时满腹心事,无暇顾及我。
我尽量找平衡,侧身走走,弯腰走走,一不小心被脚下一块滚动的石头绊倒,趔趄几下就大头朝下滚了下去,可巧一块大石头挡住了我,不由自主地大哭起来。
爸爸听见哭声回头看,我躺在大石头边脸上都是血,爸爸可急坏了,想找个东西给我擦擦,身上没带纸,就用背着的包袱布边给我擦擦脸,擦擦鼻子,脸已摔破,还好鼻子流血很快止住了。
爸爸心疼地把我扶起来,安慰说:“别哭了,等到下山给你买油炸糕吃。”我用小脏手捂着鼻子和脸,爸爸领着我另只手,心中的温暖让我忘记疼痛,我们慢步走到山下。
山脚下有这么多卖好吃的,排了一长排,有卖油炸糕的,有卖油条的,还有麻花、小笼包、花卷、馒头、烧鸡、猪蹄······有卖瓜子的、还有卖榛子、花生、姑鸟、冰棍等等应有尽有。
看到这么多好吃的,我的肚子真的咕咕叫起来了。从早饭到现在,只吃了爸爸给的一小块玉米饼子,也没水喝,真是又饿又渴,多想能饱餐一顿。
爸爸让我站在一个角落里等着,他说去买油炸糕。
我见爸爸走过去,左看看右看看,一会真的买了两个油炸糕,用纸包着递给我,笑呵呵地说:“快吃吧,趁热好吃。”
我让爸爸也吃,爸爸说:“我吃过了,吃完了才给你买的。”
我望着爸爸半信半疑,他怎么吃的这么快?
爸爸看出我的心思,很亲切地把油炸糕往我嘴边推了推说:“吃吧,吃吧。”
我真的很爱吃,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油炸糕的香甜让我垂涎至今。
爸爸看着我快吃完了,挺满意地问我:“吃饱了吗?就算是晚饭了,上车就没饭了。”
我吃完了炸糕,很想再吃点别的,可是看爸爸好像什么也没吃,也没有想再买的意思,我不敢多言,知道爸爸在外面从来不舍得花钱,这回为我已经是破例了。
为了让爸爸满意,我就违心地说:“吃饱了,很好吃。”
爸爸会心地笑笑,领着我往车站走。那温暖的大手,让我感到非常幸福快乐,爸爸还是很爱女儿的,心疼女儿的。
晚上六点多太阳快落山了,我们上了火车。
在拥挤的车厢里,爸爸找了个两人的座位,让我坐在里面靠着车窗,爸爸坐在外面挡着我,生怕拥挤的人群碰着我受伤的脸。
上车的人群拥挤好一阵,渐渐安静下来。
我们两个人的座位挤坐了三个人。陈旧的车厢,壁纸已破旧不堪,车窗的玻璃不知多久没擦了模糊昏暗,一排排木愣条的座椅坐一会硌的屁股疼,头顶的行李架上伸出长短不一大大小小的包袱、皮箱、盒子等等。
拥挤的旅客还有好多找不到座位,靠着椅背站在过道里。
车厢让人感到闷热窒息,好一阵子,只听一声汽笛长鸣,火车徐徐地开动了。从车窗外送进一阵阵凉风,舒服多了。
我通过开启的窗口向外望去,只见窗外的电杆、树木一排排向后退去,越来越快地向后退倒,碧绿的原野、远山像转圈似的变化着,天边的斜阳刺射在车窗上,让污浊的玻璃窗现出一片微红。
爸爸从包袱里找出一只深绿色的搪瓷大缸子,站起来和我说:“你看着点东西,我去找点水喝。”
只见爸爸顺着车厢的过道向前走去。
好一阵子,爸爸端着一缸子冒着热气的开水回来。
爸爸把缸子小心地放在车座中间的小桌上,告诉我太热了等会喝。
爸爸坐下后又在包袱里翻了一阵,找出一块干裂的玉米饼子,开心地说:“我想着还有一块哩,从手帕里掉到衣服下面去了,好不容易找到。”
爸爸拿着饼子问我“吃点吧?”
我看着那干裂的玉米饼子,一点食欲没有,就说:“我不饿,爸爸吃吧,我只想喝水。”
爸爸收拾好包袱又放回行李架上,便安心地坐下来,吃起那块玉米饼子,吃的那个香啊,一点没有干硬的感觉。
我看着爸爸那消瘦黝黑的脸颊,多少天没剃的嘴边的胡子,掠捋着干落下来的饼子渣,很有神的双眼皮大眼睛那么疲倦无光,那光头上的发茬黑黝黝的,也不知妈妈多少天没有给爸爸理发了,唯有那大鼻子还是显的挺拔刚毅。
我看着爸爸那疲倦憔粹的样子,那么香甜地吃着饼子,鼻子一酸差点落下眼泪。
我感受到了爸爸在生意场上奔波挣扎,操心费脑,挣点钱真不容易。
爸爸从不舍得在外面买一点好吃的,爸爸真的太累了。
我想到要为爸爸妈妈做点什么,减轻他们的负担,我不由自主地端起缸子递给爸爸:“爸,喝点水吧。”
爸爸接过缸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又递给我说:“你也喝吧,不烫了,都一天没喝水了。”
又说:“喝完了我再去接一缸子,到晚上就没水了。”
我确实很渴,一天没喝水也没上厕所,几口差点喝光了,想到再留点给爸爸。
爸爸吃完饼子,喝光最后一点水,拿着缸子又去找水了,过了好一阵子,爸爸只端了半缸子水回来说:“已经没有开水了,我走了好几个车厢把几个暖瓶的水都控干了,才控出这点水来。”
我看着那缸子底下沉了一层白色的粉末,上面的水还算清亮,放在小桌上静一会。
爸爸让我先喝点,我喝了两口递给爸爸说:“那底下有粉末,爸爸别喝着了。”
爸爸笑着点头说:“你还知道不能喝粉末。”
我说:“那多像石灰啊,这是从哪里接的水啊?”
爸爸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喝的水,都是列车员开车前用暖瓶灌好了带到车上的,用完就没了。我经常坐车,才知道要早去倒水,晚了就没水了。”
爸爸很得意地收拾一下东西说:“好了,水也喝了饭也吃了,该歇歇了。”
爸爸满足地往椅背一靠微闭上双眼。
过了一会,爸爸像想起什么似地睁开眼看着我说:“你饿吧?”
我没吱声,爸爸又自我安慰地说:“吃两个炸糕还挺抗饿的,等到家再吃吧。”
这时卖零食的小车还在车厢里推来推去,小车上摆了很多小零食,有糖果瓜子等,还有大零食,有烧鸡猪蹄、香肠烧饼等。
我知道爸爸是不会在这方面花钱的,更不舍得在火车上买东西。
我竭力控制自己,不看也不听叫卖的。
我趴在小桌上,头向外看着,绯红的晚霞辉映那一片片庄稼地,路边一排排茂密的大杨树,依旧迅速地向后退去。
我望着望着,夜幕降临模糊了视线,我直起身来头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微闭双眼,休息一下疲劳的眼球。